高凡出家这事,的确引起了一场轰动。
至少是国内文化界的轰动,至于国外,艺术家特立独行的事多了,倒也不差这一桩,只是艺术评论界在资本推动下的‘倒高’风潮,倒是渐渐平息下来,毕竟高凡已经算是暂时‘退圈’了。
接着媒体们开始吹鼓恶魔派的新‘领袖’,天才艺术家安娜·阿玛斯小姐,比起高凡的桀骜不驯、总惹出事端,这位女性画家可是安静得很,生命是纯纯的只有活着和作画两件事,是资本们非常欣赏的‘创作机器’。
不到半个月,安娜的作品《mit的风景》,就在一场拍卖会上获得了2300万美元的价格,这是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市场价格,相对于安娜的技巧来说,不算贵,相对于高高在上的高凡,则有相当大的上涨空间,十分令人满意。
国外在吹捧安娜·阿玛斯。
再结合高凡出家这件事,不禁让国内新闻界很是发散了一下思维,什么‘门徒背叛导致恶魔派宗主负伤远遁’这样的武侠情节都冒出来了,网友最爱阴谋论,于是新闻越炒越热。
这直接导致辽省负责文化产业的官员,特别叮嘱妙禅禅师,一定要好好对待高凡,千万不能出事,别看他年轻,这可是位驰名中外的大艺术家,出事了就是大事。
“我一定好好待他。”妙禅说,“就是拨款重修大雄宝殿的事……?”
“我们会上会研究的,另外高凡的经纪人不是要捐款建殿么?”那官员问道。
“劳伦斯先生捐的钱,可以修一座佛塔,重建大雄宝殿的事就不好再麻烦人家了。”妙禅说。
“妙祥禅师,您可这是得着了一个宝贝啊,几年的建设计划都有了吧?”那官员笑着问。
“这都是祖国母亲的关怀,还有善男善女的善心。”妙禅笑眯眯的说。
……
有不少记者凑热闹来采访高凡。
当然都被一一挡驾。
高凡并不愿意多聊他‘出家’的事。
因为他并不是真的想出家,而是只为了骗一骗灵感中的那尊佛。
自从剃头之后,高凡瞧着那骨肉佛的脑袋上的虫子,都不再冲他呲牙了,显然是个大进步。
所以高凡不想聊太多,他认为说得多了,会被灵感佛听到。
那就不灵了。
这虽然有点掩耳盗铃,但高凡自己则认为心诚则灵,心不太诚的时候,至少嘴巴要严一点。
但有一个人,高凡没办法不见。
……
辛未瞧着高凡光秃秃的脑袋。
愣了一会儿。
然后竟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边笑边说:“你头还挺圆。”
“女施主,看也看了,笑也笑了,就回去吧。”高凡无奈得说,为了装模作样,他手中还握着串佛珠,是从妙禅那顺来的。
“你都出家了,有没有法号什么?”辛未好奇得问。
“我还没受戒,住持还没给我法号,妙禅的徒弟们都是亲字辈,我觉得我该叫亲高或者亲凡。”高凡说。
“亲凡挺好的,一听就普渡众生。”辛未左右瞧着,这禅房中,阳光射入,空气中尘土颗颗可见,配着这山,这寺,即便是装了高凡这样一个毛糙的灵魂,也总是有几分禅意的,由此却让辛未生出几分焦躁来。
“什么时候还俗?”辛未问。
“女施主说笑了,出家是一辈子的事。”高凡答,灵感佛听着呢。
“我就当你在开玩笑。”辛未咬了下嘴唇,但她却真怕那是真的,“我不该管你,但你的确太能作了,真的!古今中外这么多艺术家,比你天才的也有,但比你能作的,我昨天晚上翻遍了世界历史也没找到!”
听着辛未愈发激烈的语气,高凡沉默不语。
“你究竟真的假的,如果是为了创作,你就说为了创作,我还有个念想,无论怎样,我都等你,也原谅你不跟我说一声,就跑来出家的事,好不好?”辛未语气又柔和下来。
高凡继续沉默,也不是单为了骗灵感佛,也是为了不去骗辛未。
“你啊,我明知道你不会真的出家,但却怕你会真的出家。”辛未摇着头说,“如果你真是为了创作而出家,甚至都不愿意跟我解释,那么接下来你肯定还会吃更多更多的苦,我该怎么帮你呢?如果我不能帮你,我对你来说,还有什么用呢?”
高凡低着头,只转着手中的佛珠串,像是个犯错但是任性、顽固的孩子。
“一直追着你跑,我真的有点累了,追不上了。”辛未叹了口气,她撩了下自己的头发,“我给你个选择,要不,你现在跟我去民政局领证,要不,你从今天开始,再也别来找我!”
高凡猛抬头,呆呆望着辛未,手中佛珠也忘了转。
选择这个时候,辛未迈出了这绝不会有结果的那步。
她越过了雷池。
必然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区别只是凌迟而死,还是一刀两断。
此刻,微尘在空气中轻浮,明明没有风,阳光却给了尘土们足够的推动力,让它们在高凡与辛未之间轻舞、旋转,两个人都放轻呼吸,似乎连轻吐一口气,都会把已经到了悬崖边上的局面,推进无底深渊。
但是,辛未已经投出了全部筹码。
然后注定输得精光。
“……阿弥托佛。”高凡低头说。
一滴泪水从辛未眼中流下,她忽得站起来,搂住高凡崭新的光头,用介乎于亲与咬之间的力气,吻了高凡一口,尔后,她猛得转身,球鞋踏在禅寺的石板路上,带着她娇小的身躯,逐渐远去。
高凡则一直低垂着头。
也有一滴泪轻轻落在了禅房的地板上。
灵感中的那尊佛,忽得在这一刻,那肉虫丛生的头部,变化为了悲天悯人的微笑之像。
……
高凡呆坐了很久,然后忽得拿起画板,开始画灵感中的佛祖头像。
他下笔极快,很快就把佛头完全描绘了出来,在佛头整个被绘出的那个刹那,大苦寺的钟,忽然无风自动,敲响了一次,搞得几个僧众非常好奇得围了过去,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
高凡则是瞧着自己画板上的佛头像,耳中‘阿弥托佛’的声音越发清晰,他忽得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究竟是他在骗佛,还是佛在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