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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月夜

并蒂难为双生花 桃九君 4071 2021-12-01 01:59

  如今已过了两日,虞㶣忠文没有一点要醒的迹象,时不时还呼吸暂停一下,吓得南宫钥连待从也不放心,根本不敢合眼。

  方足足没有回来,盛柒倒是来了一趟,虽说他说申弘无事无法让她相信,但能见着盛柒,至少说明申弘这边还有人可以自由活动,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闭上眼睛靠在床柱上,半垂落的床幔遮了她半边脸,南宫钥突然睁开眼睛,一半脸在烛火下显得异常冷静,而另半张脸隐于帷幔之中。

  她从腰封中拿出一块锦帕,动作极缓慢地打开,帕子中间躺着那颗红得刺目的珠子。她的指尖动了动,滑过鬼珠,染上阴寒,手指的抖动止也止不住,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平静下来。

  不出意料的,房中泛起一股冷意,烛火无风自动,桌上的包袱动了动,悠悠冒出一股黑烟,黑烟渐凝,出现的是申弘样子的鬼影。

  待那影子成了实体,对着南宫钥露出个笑脸:“好想你啊。”

  南宫钥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她笑不出来,好在这个时候笑不出来也很正常,并不会惹人怀疑。都是她,要不是她太过自负,太想当然,耽误的时间太长,也不至于伤了虞㶣忠文。

  她确实没有想到无面会这么快出来,没有想到他真会冲破禁锢。抬起头,因为愤怒与恐惧,她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愤恨又一点点爬上心头,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无面半跪下来,仰头看她:“你怎么了?”

  南宫钥的目光扫向床上的虞㶣忠文,无面跟着看过去,床上那张比他的脸色还要惨白的脸出现在他眼中,让他忍不住“啊”了一声,似是也被震惊到了。

  南宫钥觉得自己眼眶被愤怒灼得发痛,她咬着唇,牙齿深深嵌入下唇,直到口中泛起一股腥甜味才说出话来:“你有没有办法救一救他?”

  无面沉思半天,方才反应过来:“是他,我正想说本来可以早些恢复,这些日子一直感觉到符文的压迫……这,这……”

  南宫钥手指微不可查地扣紧床沿,她依旧低着头,觉得无面那张顶着申弘脸的面皮实在太过讽刺,可是她偏偏在无面脸上就是只能看到申弘的脸。

  “对……”就是你弄的!南宫钥想吼出来,可是不能:“你有没有办法救他?”突然生出一种就该你负责的情绪:“你一定有办法救他对不对?”

  无面却让她很失望,他看了看虞㶣忠文的伤口,颇无奈:“没有。”

  南宫钥抚额,不想看到无面,对于虞㶣忠文这种情况又感到头痛,无计可施只能面临最坏的结果是一件让人颓废又绝望的事情。

  但无面终还是给了她一根甜甘蔗,接着说道:“不过听闻有人在楚国的春城种卖神仙草,听说那种药草对严重的外伤很有帮助的,只是那草需得趁新鲜即刻入口,若是耽误了,药效便没有了。”

  春城倒是不远,若是天一亮待城门开了就赶路绝对来得及,她要救虞㶣忠文。

  无面在屋里飘了一圈,又转出门去,片刻后带着一脸诧异回来:“这里是楚国?”

  南宫钥麻木地点头:“是楚国。”害怕情绪难以掩饰,便倒头斜靠在床边,本是想将后头的问题避过去,却因为两日来的强撑,身体早已透支,这样一靠居然睡了过去。这一觉并不安稳,鸡啼起时,南宫钥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睛猩红,脑袋发沉,身上也没力气,睡了几个时辰比不睡还累。

  捏着肩膀转头看去,床上的人还在晕睡中,这又让她的心沉了沉。阳光从窗格中透进来,而屋里早已经没有了无面的身影。南宫钥支着发痛的头让人将她带来的两匹马套上车厢,一切就绪后,带上虞㶣忠文就往春城去了。她坐在车厢外赶马,周身笼罩在晨光之中,却感受不到暧意。

  城门上查得特别严,她本就起迟了,出城时又耽误了一些时间,一路上将马赶得特别急,即便是这样,也是在天黑透了之后才赶到春城,这个时候城门已经关了。

  夜深人静,一轮孤月挂在天边,这是尤其黑的一晚,南宫钥看着紧闭的城门,再看了看飘在身边的无面:“有没有办法?”

  “这个没问题。”话音落,人已经没了踪影。

  少顷,城门缓缓打开,南宫钥驾着马车书快速驰进城中,没有注意到身后黑暗的一角,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她。

  神仙草不过是个民间的俗方,且因为此药时不时吃死个人,医者是不会用上这种药草的,但不可否认,这药效生猛,倒也确实救过濒死的重伤患者,对于这种偶然性的死亡事件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偶然事故中的主角,故而除去已无药可救的平民,倒真是没有人敢因伤吃下这种草药。

  这样的说法南宫钥是不知道的,就连这种生在南方的药草曾经都闻所未闻,所以此时站在哈欠不断横眉冷眼的药商面前,听到这样的话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虞㶣忠文不是她的亲人,她做不了这个主,可眼前的人面色惨白,无声无息,若不是胸口的起伏不证明他活着,一眼看去,这人就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南宫钥拿出她从虞㶣忠文那个金发扣上扯下来的一条流苏交到药商手里,能通鬼神的钱财到了药商手里自然是将那张睡眼惺忪的脸给唤醒,犹如旭日初升,绽放出万丈光芒,真是灿烂过那条黄灿灿的金流苏。

  “姑娘如果真的想好了,那我这就去挖药,姑娘只需要将药磨碎,将汁液喂他喝下去即可。”药商掂了掂手里的金子,半躬了身子,抬手示意了一个方向:“姑娘请。”

  南宫钥跟着他走进去,一边走一边左右看着,穿过堂屋,里头的院子里开辟了一小块地,油灯照出些花草影子,那是一些矮矮的植株,走近一看,圆圆的叶片肥厚宽大,整株呈现出一种墨绿色。

  药商小心地用铁锹挖出来两株:“叶片不能有伤,伤了就走药性,姑娘小心些,用水洗了就给他磨了吃。”说着吼了一声,一直候在一旁的小童站了过来,药商道:“你去把研钵拿过来,快些。”

  南宫钥用木瓢舀水细细地将神仙草上的泥土冲流干净,小心翼翼,一点不敢用力,待小童拿来一个石头的研钵,便接过手将药草放进去,一边捣碎一边快速往外走去。

  掀开布帘,看着躺在车厢软垫上的虞㶣忠文,南宫钥毫不犹豫地将人扶起来,将捣碎的药汁灌进他嘴里,又用一根手指压着他的舌头,直到看到他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才松开手。

  必竟这药草创制出的偶然性事件太多,药商也怕担事,问了一句,见南宫钥没有其他要求便将门一关,很快,就连屋里头的油灯也熄了。

  药全部灌下去,南宫钥这才发现自己的背已经被汗湿了,她有些虚脱地靠在马车里看着毫无反应的虞㶣忠文,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外面传来响动,在这样寂静的黑里显得尤为突兀。

  南宫钥眉头一紧,看了眼晕迷不醒的虞㶣忠文,咬了咬牙,轻声道:“无面,你在不在?”

  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的手,南宫钥心中讥笑一声,却又无能为力,说道:“如果有危险就全靠你了。”那只手轻轻用力,一股冷气呵在她耳边:“放心。”

  一股严寒从她心底蔓延到全身,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掀开车帘走出去,却是一下愣住。

  这一夜,天幕中的孤月更显月色如水,清冷无比。月色下她身上宽大的白衣也渡了一层银辉,乌黑的头发被束在头顶,又似瀑布般垂落下来,眉眼冷丽,嘴角含冰,如同盛开在水中的芙蕖,却又带着寒冰般的冷意,比之以往已有很大的不同,是梦中见到的她,却又不同于梦中见到的她。

  周朝一只手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红绳系着的那颗骰子,目光一瞬也不动地看着不远处的女子。两人分别已快两年,两年,一个人的变化却原来这么大。

  两年前,她还是那个依在床边绝望哭泣的少女,回想起来,那时的她即便是要她的命,她也只是哭也是一脸倔强,绝不低头。虽说也能从她脸上看来恐惧与不甘,可是她还是不低头。现在的她,高了,隐匿在宽大男袍下的身型大致可见的窈窕妙曼,五官更加精致出众,只是眉眼更加冰冷,少了当初不管是爱也好还是恨也好的感情。

  她变了,这一点他上一次就知道,可上一次的她没有这么冰冷,上一次的她……他抿了抿嘴唇,想起上一次那冰凉柔软的触感。

  南宫钥愣过片刻后便回转神来,脑子里想了一遭,想起申弘曾说过周朝在楚国边境,原来他是来了春城,只是自己一来就被盯上了,说明周朝一直都很警惕,在伺机而动,他在城门口安了眼线,自己从进城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除了不想见到这人,倒没有了想将他置之死地的想法,是不恨了吗……她细细的将自己的感觉理了一遍,还真是不恨了,这一点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可她也清清楚楚的明白,她也并没有原谅他,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这个人彻彻底底的从自己的生命中被剔除了。

  南方的秋夜并不怎么寒凉,空气中还带着些应季的花香,发丝被风带起,擦过她的脸,南宫钥觉得再这么耗下去没有丝毫意义,开口打破了这一刻的安静:“你找我?因为什么?”

  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本以为会是一场感人的相遇,难道是又发生了什么?他向前走了几步,靠她越来越近,看着她明亮的双眸渐渐睁大,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变得更圆,有不可置信与疑惑。

  就听到她说:“你现在还要帮她?你要将我抓起来送给南宫钰?”

  他猛地顿住,她见到了谁?是谁对她说了这些话?明明她都原谅他了,明明她愿意同他再修旧好,明明他想要压回江山让她看到,带她在锦绣江山中富贵安康过这一生。

  她步步紧逼:“可能不能如你的愿了。”

  他突然抬手想要握住她的臂膀:“我没有。”却被她一把打开。看着空落落的手,他急切地解释:“你二人已是大相径庭,她身死的时间太久,没有血脉牵连,移魂术已经不能用在你二人身上了。”

  她仿若不信,一直冷冰冰地打量他,那眼神让他心中刺痛,有什么东西将他的自信给戳了一刀,她不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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