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地会?
不至于吧?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听到这个让人不舒服的名字?
随着陈淑卿一声惊呼,蒲子轩陡然将闲散的思绪拉回,扭头向右方看去。
还没看个明白,只见马车已停了下来,坐在前排的法士尚阿也愣道:“陈姑娘,怎么了?”
陈淑卿当然是因为看见了“老熟人”而震惊,但她不能直说,便指着右侧一个池子旁边的两人问道:“那两位,想必就是大管家所说的画家吧?”
蒲子轩这下看清楚了,在池子的旁边的凉亭中,坐着两个男子,手里握着画笔,面对画板和图纸,正在有模有样地进行画作。
而这两个人,一个是胡蛊,一个是何天傲。
新天地会是一个武装组织,从来就与绘画八竿子打不着边,看来,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利用了文化创作者的身份,混入了这承德避暑山庄来。
而这些人的理由,自然不是为了救人这等正义之事,不外乎借着绘画的名义,调查山庄内部的各处景致,以找到山庄的秘密,从而找到那半块永夜森林。
想到此处,蒲子轩心里不禁哑然失笑起来。
呵呵,原来那两个神秘的画家,就是你们这些冤家啊,还枉我刚才好言好语感谢你们一番呢。
马车目标巨大,在路上停下后,霎时也吸引来了胡蛊和何天傲的目光,而当两人看到蒲陈二人从马车上走下来时,更是愣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法士尚阿当然无从得知此时双方内心的翻腾,和颜悦色地问了句:“怎么,你们难道认识吗?”
陈淑卿此前叫法士尚阿停车,其实内心很是经过了一番激烈争斗,她当然知道双方碰面时的尴尬,而且,一旦哪一方沉不住气,暴露了对方的身份在先,那么,对方也会狗急跳墙,揭露自己的身份来进行报复,从而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然而,陈淑卿最终还是这么做了,理由是,这两人既然在这池子旁边停留,或许也是因为发现了其中有些什么蹊跷,而一旦装作视而不见,任由马车带着两人到达小布达拉宫去,便会浪费掉宝贵的时间。
一方面,她必须立即搞明白两人在此地有何目的,另一方面,她也必须维持好这一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局面。于是,她不等两人开口,便率先做了个揖,洋洋洒洒道:“呵呵,不认识不认识,不过,天下文人彼此都有共同的精神家园,难得在此相遇,怎能不打个招呼?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陈淑卿,号流水居士,这位叫蒲子轩,号星河先生。我们是奉朝廷之命,特来这承德避暑山庄为景致题写定景诗的文人,今日刚到此处,便听闻有两位大画家也奉命来这皇家圣地为景致作画,恨不能立即拜会拜会,如今在此得见两位,可真是幸会之至啊!”
接着,她故意朝两人使了个眼色,问道:“敢问二位尊姓大名呢?”
事实上,新天地会之所以派胡蛊和何天傲两人来此执行任务,也是颇有讲究,首先,胡蛊这个懂得变形术的半妖必须出马,才能变出彭四姨和庞季同指点的“通行证”,剩下的净化使者中,霍芝彰是朝廷通缉犯,彭四姨和庞季同是包衣卫叛徒,龅牙宋有勇无谋决不能堪此重任,而陆莲花又是早期天地会成员恐被认出,反倒是何天傲这个具备文人气质的中年男子最适合担此重任。况且,早年何天傲在永生门中修身养性多年,闲来无事时也会作画,久而久之也具备了不低的造诣。
胡蛊瞬间便读懂了陈淑卿表情里的潜台词,立即配合地起身作揖道:“幸会幸会,鄙人名叫胡蛊,这位叫何天傲,因受朝廷错爱,被选派来此为景致作画,能与二位相识,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何天傲也识趣地起身道:“在下何天傲,很高兴认识二位。”
看来,在这没人认识的地方,他们也使用了真名。
尽管何天傲的表情稍显别扭,但法士尚阿并未看出个中名堂,乐道:“呵呵,还说抽空给你们相互介绍介绍的,这样也好,大家难得有缘千里来相会,可多多交流交流。”
蒲子轩走到两人的画板跟前,端详了一番画作,只见那画作虽尚未完成,但从他一个外行的眼光来看,也足以看出两人具备十足的绘画功底,便决定支持他们一把,称赞道:“画得好,画得好啊!”
陈淑卿见蒲子轩的称赞实在干瘪无力,不似一个文人应有的水准,便锦上添花道:“作画做到一定境界,技法都是其次,重在气、神、韵、致。胡大师的作品,善于化繁为简,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这池水的韵律,可谓浑然天成,而何大师的作品则以大气见长,反应了这池水更加深厚的精神内涵。总之,没有辜负这番美景啊。”
虽明知道陈淑卿是在演戏,胡蛊的欢喜神色也禁不住溢于言表,配合道:“两位大师看来也是深谙我国传统文化之人,点评精妙绝伦,受教了,受教了。”
蒲子轩抬头看去,只见池子旁边还有一座阁楼,匾额上写着“文津阁”三字,便问法士尚阿道:“大管家,这文津阁,也是高宗所提山庄三十六景之一吗?”
“呵呵,非也,非也。”法士尚阿解释道,“这个池子,叫做‘伴月池’,虽是高宗亲自定名,却连同文津阁在内,都不属于三十六景。”
蒲子轩顿感纳闷,想这池中假山怪石嶙峋,景色比起前面所参观的景致丝毫不逊色,又是乾隆皇帝亲自题名,却不纳入三十六景的范畴,实在有些蹊跷,更重要的是,“伴月池”这个名字中含有一个“月”字,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关键信息,便问:“为什么?”
法士尚阿的笑容立即有些僵硬,正声道:“既然并非三十六景,我建议各位看看即可,不必深究。”
法士尚阿越是这么说,蒲子轩便越是觉得其中有名堂,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金钱开道,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法士尚阿跟前,笑道:“我就想听听此处的故事,还望大管家成全。”
法士尚阿见了真金白银,不禁咽了咽口水,眼中放出贪婪的光芒来。他诧异地看了蒲子轩一眼,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蒲子轩轻描淡写地笑道:“我不是以蒲松龄的后人自居吗?想当年,蒲大师为了写出动人的故事,在家门口以茶水招待客人,从而换得客人的故事,我也想效仿祖先,用一点点酬劳换来动人的故事,从而写出优秀的诗文来。我一路上都是这么干的,这并非贿赂,而是对故事提供者的一种尊重,还望大管家笑纳才是。”
蒲子轩故意将此事说得光鲜亮丽,法士尚阿果然受用,便坦然地接过银子,笑盈盈道:“那好吧,我便将这伴月池的故事告诉你们吧,只不过,这里面也并没有什么美丽动人的神话传说,你们听了之后或许会失望哦。”
蒲子轩从一开始便没有指望法士尚阿会坦然地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真相,不过是希望从中得到一些线索供自己分析,便笑应道:“不会,不会,请大管家直说便是。”
于是,法士尚阿指着池子中央,抛砖引玉道:“你们看,这池中太阳的倒影,并非圆形,反而像一弯弦月,对吗?”
“什么?”蒲子轩纳闷地朝池中看去,果然发现,那池水中太阳的倒影,分明就是一个月亮的形状!
一时间,一股说不出的惶恐,笼罩在了蒲子轩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