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突然说:“会不会是那些猩猩养的?”
Asa说:“养来干什么?”
我说:“吃啊,它们可能把这个游泳池当成鱼塘了。”
Asa打了个喷嚏。
我担心他会感冒,说:“我们回去吧。”
Asa甩了甩头发,说:“只能这样了。”
我怎么都想不到,在返回旅社的途中,我和Asa竟然看到了C加加的笔记本电脑,它被扔在黑暗的水泥路上,断成了显示屏和键盘两部分。我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照,认出了上面的贴纸,马上说:“这是C加加的。”
Asa说:“那些猩猩为什么把它扔了?”
我说:“肯定是不会用呗。”
Asa说:“不会用为什么偷它?”
我说:“可能它们也想跟上时代吧。”
Asa小心地拿起显示屏和键盘,仔细查看起来。
我四下照了照,街道两旁都是黑洞洞的窗口,深不可测。最后,我把手电筒的光柱停在了一块门匾上,上面写着:防疫站。
Asa说:“你觉得还能修好吗?”
我说:“一个人都被拦腰斩断了,你觉得他还能活吗?你看,那是防疫站。”
Asa把电脑放在了地上,顺着手电筒看了看,说:“怎么了?”
我说:“我记着,乾叔的老婆扈阿姨过去就在这里工作。”
Asa恍然大悟:“对对对,你瞧我这脑袋。”
我说:“我们进去看看?”
Asa说:“早都人去楼空了,看什么?”
我说:“也是。”
可是,我和Asa走过防疫站之后,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又停下了:“我还是想去看看。”
Asa说:“你去看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
Asa说:“那就去吧。”
我俩快步返回去,走进了那个防疫站。里面的格局就像个小诊所,外间有个办公桌,还有个露出弹簧的长条沙发。里间摆着两张钢丝床,床下扔着一团白床单。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墙上有个服务窗,已经残破不堪,左下角残留着唯一一张照片,我走过去看了看,照片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穿着草绿色毛衣,领子很高,把脖颈护得严严实实。跟刻板的衣着相反,她的眼神很勾人,让我想起了一句诗:满园春色关不住。
我说:“你看这女孩的眼神,当年绝对是个风流人物。”
Asa凑过来看了看,说:“你别胡说啊,这是扈阿姨。”
我愣了愣,马上又端详了一下照片,毕竟隔着二十多年时光,如果Asa不提示,我还真看不出来。
进入404之后,我好像远离了现实世界,眼下终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倍感亲切。
我和Asa离开之后,Asa在路上感慨起来:“扈阿姨把青春留在了这个地方。”
我说:“我们会把青春留在哪儿?”
Asa说:“我们没有青春。”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Asa说:“跟那个时代的人比起来,我们没有激情。 ”
我说:“如果你说的激情是指奉献,那我确实没有。”
就算在繁华的都市里,午夜过后的街道也会显得阴森森的,何况这里是404,大家不是睡了,而是压根就没有人。
我一边跟Asa闲聊一边举着手电筒照来照去,突然又照到了一个门匾,上面写着:防疫站。
我马上站住了,问Asa:“404有几个防疫站啊?”
Asa说:“应该就一个吧?”
我说:“你看那里。”
Asa顺着手电筒的光看过去,嘀咕了一句:“不对啊,我们顶多走出了两站地。”
接着,我和Asa一起过去,走进了这个防疫站,里面的格局跟前一个防疫站很像,总共两个房间,外间有个办公桌,有个破沙发。里间摆着两张钢丝床,床下扔着一团白床单
墙上的服务窗里残留着唯一一张照片,上面是扈阿姨,她穿着草绿色的高领毛衣,微微地笑着
Asa说:“坏了。”
我马上看了看他。
Asa说:“我们迷失方向了。”
我说:“不会啊,我们一直沿着街朝前走,不可能转回来。”
Asa说:“你看看,这就是刚才那个防疫站!”
我四下看了看,这里仅存的一些物品确实都是我们见过的。
我低声说:“出去。”
然后,我们就在扈阿姨含笑的注视下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街道上,我说:“我们需要使用指南针了。”
Asa很听话地掏出手机,打开了指南针,马上大声说:“没错儿啊,我们一直在朝南走。”
我说:“那就继续朝前走吧。”
也许是为了转移两个人的注意力,Asa没话找话地说:“我听扈阿姨说过,当年是她倒追乾叔的。”
我说:“乾叔有那么大魅力?”
Asa说:“我见过他年轻时的照片,可帅了。”
我说:“看来,那个时代也是颜值至上。”
聊着聊着,我拿着手电筒情又情不自禁地开始四下乱照了。
Asa说:“乾叔也有才,他拉小提琴一级棒。”
我突然停下了。
Asa没有再问我,他顺着手电筒朝旁边看去,没错儿,手电筒又照到了一个门匾,上面写着:防疫站。
他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
Asa低声说:“我们还进去吗?”
我把心一横,坚定地说:“进去。”
我们就进去了。
办公桌,破沙发,钢丝床,白床单,墙上贴着扈阿姨的照片
我朝着Asa眨巴了几下眼睛:“为什么?”
Asa说:“我哪知道啊。”
我说:“这么转下去,我们今天晚上别想找到那个团结旅社了。”
Asa再次看了看墙上的照片,突然说:“你确定这是之前那两个防疫站吗?”
我说:“当然是了。”
Asa慢慢走到了墙根前,我也跟了过去,把手电筒照在了扈阿姨的照片上,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多年前的扈阿姨依然微笑着,只是这张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草绿色衬衣,而不是毛衣!
Asa看了看我,小声说:“不是同一张照片了,对吧?”
我木木地点了点头。
Asa竟然如释重负:“我就说嘛,我们不可能原地绕弯子!”
我又警惕地看了看照片上的扈阿姨,她静静地听着,笑而不语。
我说:“我们出去说。”
离开这个防疫站,我才提出疑问:“为什么有这么多防疫站?”
Asa说:“可能当年404性质特殊,需要预防更多疫情吧。”
我说:“它们为什么都集中在了这片街区?”
Asa说:“也许是为了方便群众,就像美食一条街。”
我又说:“那为什么每个防疫站只有扈阿姨一个人的照片?”
Asa说:“我猜,扈阿姨是这个系统的骨干,把她的照片贴在每个相关单位的墙上,那是号召大家向她学习”
我打断了他:“你不觉得你这些说法很牵强吗?”
Asa说:“很有可能啊。”
我就不说什么了,但我明显感觉到年轻的扈阿姨在黑暗的夜空中无声地笑起来。
我和Asa找到团结旅社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蚊虫鸟兽都睡了,404里变得更加静谧,就像个熟睡的大村庄。
我和Asa去篮球馆,拿上了我们的行李,然后朝旅社走去。我们不确定那些猩猩还在不在了,一声不吭,走路也蹑手蹑脚的。
来到旅社门口之后,我们听了一会儿,没有一点声音,我正要走进去看看,突然听见了老沪的声音:“谁?”
我赶紧说:“我!”
原来老沪回来了,他并没有睡,正坐在黑乎乎的楼梯口上严阵以待。我们同时打开手电筒互相照了照,晃得什么都看不见,我刚把手电筒关上,老沪也把手电筒关上了,一片黑暗中,我们又同时把手电筒打开了。
我说:“你把手电筒关了。”
老沪说:“你们关了。”
我就关掉了手电筒。
老沪确认了一下我们身后没有其他人,这才说:“你们去哪儿了?”
我说:“那些猩猩呢?”
老沪说:“离开了。”
我说:“它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肯定还会来,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老沪说:“如果换了地方小差和C加加回来就找不到我们了。”
我说:“四爷和小马哥回来了吗?”
他说:“回来了,他们在楼上睡了。”
我和老沪说话的时候,Asa又去洗头发了。我对老沪简单讲了讲我和Asa的经历,然后问老沪:“你还有烟吗?”
老沪说:“你还抽烟?”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现在我需要一点尼古丁。”
老沪就递给了我一支烟,我点着了,狠狠抽起来。
老沪说:“四爷喝多了,刚才跟我吵了一架。”
我马上问:“怎么了?”
老沪笑了:“因为京沪广深和沪京广深。”
我懂了,两个地域炮。
尼古丁就像玻璃水,我抽完了一支烟,脑袋里竟然蹦出了一个词——“窗明几净”。
Asa还在洗他的头发,估计他把所有洗发水都用光了。
我说:“小差和C加加怎么办?”
老沪说:“明天再商量吧,你去睡一会儿。”
我说:“你不睡?”
他说:“万一猩猩再来呢?”
我忽然感到老沪才是最可爱的人,正要说些感谢的话,他又补充了一句:“两个小时之后我去叫你,我们轮班。”
我把话咽了回去:“没问题。”
我回到房间躺下之后Asa才回来,我立刻闻到了很浓的洗发水味道,然后就联想到了那些猩猩。动物都是臭的,它们却是香的,难道它们比我还爱洗澡?越想越不正常。
刚刚睡了一会儿,我就被一阵引擎声惊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窗外一片漆黑,但引擎声却越来越近了。我赶紧走出去,来到楼梯口,看见老沪把脑袋靠在墙上,正在打呼噜。
我把他摇醒之后,他睡眼惺忪地说:“我没睡着。”
我说:“有人来了。”
他急忙站起来:“什么人?”
我说:“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三辆摩托车已经停在了旅社的门外,一群人冲进来,几支手电筒齐刷刷地射向了我和老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