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聂似乎害怕了,他看了看周Si
,小声说:“报啥警,他们对我挺好的”
周Si
终于说话了,口气带着火药味:“你们啥意思?”
小差赶紧说:“Asa的意思是问他需不需要官方派人来提供援助。”
我真佩服小差的话术,Asa那么直白的一句话都能被她解释成这么柔和的意思,我服气。
说着,小差把一叠百元的票子递到了周Si
的手上,我扫了一眼,大概有1000块,她说:“给这位大哥买点补品吧。”
周Si
说:“我咋能收你们的钱!”
小差说:“这不是给你的,而是给病人的。收下。”
周Si
这才把钱接过去交给了大波浪。
小差对老聂说:“你多保重啊,我们走啦。”
老聂说:“嗯嗯哪”
小差推了推Asa,然后我们一起走出来。
周Si
和大波浪留在了老少间,我听见大波浪又对老聂喊上了:“你咋这么埋汰呢?把果冻儿都吃到被窝里去了。”
我们回到东屋,小差低声对Asa说:“我们现在躲在人家家里,你还想干涉人家家事,不是自讨苦吃吗?”
Asa说:“万一那个人有冤情呢?我们不帮他吗?”
小差说:“如果周Si
和大波浪对他不好,早就遗弃他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在养着他,从这点就可以做出判断,不需要我们来插手。”
四爷也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不错啦。”
Asa这才不说话。
我问:“碧碧还没到?”
小差说:“没有,他肯定是迷路了。”
我说:“我从那个老姜嘴里知道,‘919事故’那些人并没有死,他们只是失踪了。”
小差很惊讶:“真的?”
我点点头。
Asa叹了口气,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是找没找到遗体的区别。”
我看了他一眼,说:“区别很大。”
接着我看了看四爷,说:“四爷,我通过跟那个老姜聊天,总感觉他跟你有关系。”
四爷瞪了瞪眼睛:“我跟他?有关系?”
我说:“他老婆叫李红。”
四爷愣住了:“我有点糊涂”
我说:“他有个女儿,但是从小就失散了,算起来跟你年龄一样大。”
四爷说:“停停停!我不了解我妈的事儿,你说墓碑上那个李红是我妈,不管是不是吧,反正名字一样,我先认了,无非就是鞠几个躬呗。现在你又给我找来了一个爸?我爸是老白,老白在北京活得好好的!”
我说:“你为什么不了解你妈的事儿?”
四爷说:“她去世早啊。”
我说:“你见过她娘家人吗?任何人。”
四爷想了想,没点头也没摇头。
我说:“她娘家在北京还是在外地你总该知道吧?”
四爷依然呆愣着。
我说:“如果老白是你亲爸,他为什么不告诉你这些事儿?”
四爷突然说:“他就是我亲爸,除了他,我谁都不认!”
我说:“我只想告诉你一些信息。”
四爷说:“我只想马上出去见到老白。”
我问小差:“你们问过周si
没有?有没有其他的路可以出去?”
小差摇摇头:“问过了,他也不清楚。”
我说:“本地人都不清楚,那我们问谁去?”
Asa说:“我感觉这个地方就像个葫芦,就哨卡一个出口。”
小马哥说:“它又没有围栏,从哪儿不能钻出去?”
Asa说:“你没发现吗?这里都是芦苇和沼泽,那是天然屏障。”
这时候,周Si
走进来了,他说:“我媳妇去给你们做饭了。”
我说:“周Si
,我再问你一点事情。”
他说:“你说。”
我说:“老姜有个小孩儿是吧?”
他说:“有过,是个女孩儿。”
四爷盯着周Si
,听得非常专注。
我说:“那个女孩儿呢?”
周Si
一边回忆一边说:“他媳妇死的时候,他闺女只有几个月大。那时候正赶上大撤离,一批批职工都离开了,他却死活不走,非要留下来然后,然后他让他弟弟把他闺女带出去了,算是过继的性质。他弟弟家也有个小孩儿,是个男孩儿,差不多有两岁了吧,当时还没断奶,正好两个小孩儿一起喂了。”
我马上问四爷:“你有个比你大一岁的堂哥?”
四爷摇了摇头。
周Si
说:“他那个弟弟有点渣,总赌钱,有一次输急了还偷过厂里的东西,最后被处分了。”
我又看了看四爷,说:“你可能被你的叔叔婶婶遗弃了,最后老白从路边把你捡到了。”
四爷突然变得很愤怒,她大声说:“你不要给我编排人生!”
我说:“好好好,算我多管闲事。”然后我把脸转向了周Si
:“‘919事故’那些人都死了吗?”
周Si
说:“当然了,全厂都通报了。那属于特大事故,发生之后,全体职工天天都学安全生产条例,两个礼拜才结束。”
小差说:“周Si
,404以前起过这么大的雾吗?”
周si
说:“起过啊,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雾,跟南方的黄梅天一样,十天半月都不散。”停了停他又说:“以前核城还在的时候倒没有,这种红不拉几的雾是大撤离之后才有的。”
我看了看其他人,小差接着问他:“你觉得它是怎么形成的?”
周si
不好意思地笑了:“过去我就是个开压路机的,咋会懂那么多。”
我立刻问他:“你是开压路机的?”
周si
自豪起来:“是啊,特种车的照。”
我说:“既然你是修路的,怎么会不知道哪条路能出去呢?”
周si
说:“东北方向有一条,但是被封死了。”
我说:“怎么封死的?”
周Si
说:“用水啊。原来那条路的旁边有个水泡子,后来引来了河水,把那里淹了,变成了一个湖。”
我立刻拿出手机打开绘图软件,在上面画了个Z字形:“湖在哪儿?”
周si
指了指Z字右上角:“这儿。”
我对小差说:“如果能跨过这个湖,说不定就能找到原来那条路出去了。”
小马哥来了一句:“我会游泳。”
我白了他一眼:“我不会。”然后又对小差说:“我们可以找船。”
周Si
说:“西区有个人经常去那里钓鱼,对那一带很熟悉,我让他给你们带路吧?”
小差说:“不麻烦了,我们能找到。”
我接着问周si
:“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没觉得哪里奇怪吗?”
周si
满脸不解:“没有啊。”
我说:“我怀疑这里的房子会转,比如说东方红礼堂,过去它朝南,后来又朝北了。”
周si
说:“我不太辨得清东南西北,有吃有喝,管东南西北干啥?”
我忽然又怀疑这个周Si
有问题了。
周si
反问我了:“你说那个礼堂转了方向,那它旁边的房子呢?”
我说:“好像都转了方向。”
周si
竟然说了句很深刻的话:“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地球还一直在转呢,只要你左边还是老张家,右边还是老王家,朝前走还是老李家,那就不要拔犟眼子了。”
我点点头:“也有道理。”
我放弃了。我知道只有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切才会正常起来,我总不信天安门会面朝北去。
周si
笑了笑,正要出去,我又叫住了他,我要跟他打听一下办公大楼的事儿——那天办公大楼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盲人老头,这一直是我的心病。我说:“你跟办公大楼的人熟吗?”
周si
说:“熟啊。”
我说:“你认不认识一个瞎眼的老头?”
周si
说:“他是不是没有眼珠子?”
其实那老头只是没有虹膜,不是没有眼珠子,但我估计周si
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虹膜。
我说:“就是他,他是谁?”
周si
说:“他以前是404的老职工,他那眼睛是工伤,陈工看他可怜,就把他返聘了,他还不知足,成天借着工伤耍赖,要补贴。”
我说:“上次我去办公大楼,只有他一个人,还一问三不知,他说他谁都不认识。”
周si
说:“那肯定是职工们的休息日,他值班。别说你了,他跟谁说话都那副德性。”
看来,那老头对一切都充满了怨气,包括办公大楼,包括404,包括整个世界。
这个心结终于解开了,我放松了不少,又问:“那你知道二区在哪儿不?”
周si
说:“你说哪个时期的二区?”
我说:“还分时期?”
周si
说:“每隔一些年头,四个区都要轮换的。”
我似乎明白了,就像保险柜的密码,扭一下,一区就变二区了,二区就变三区了,三区就变四区了这可能是一种军事性质的隐蔽措施,但我想找到我家就难了。
四爷突然朝外走去。
我说:“你去哪儿?”
她停下来,回头问我:“那个老姜现在在哪儿?”
我说:“你干什么?”
她说:“我去见见他。”
我说:“认亲?”
她说:“我就想见见他。”
我说:“走吧,我跟你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结果,我和四爷来到老姜家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四爷有些落寞,在浓雾中四下张望起来。
我说:“他说不定转悠到哪儿去了,我们回去吧。”
四爷没有动。
我说:“走啊?”
四爷有些悲伤地说了一句:“只要我们离开了,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我说:“你先回北京跟老白把事情搞清楚,如果确定这个老姜真的是你爸,你再回来一趟呗,到时候我陪你进来。”
四爷叹了口气,这才迈步。
我们回到周Si
家,东屋已经摆上了桌子,苞米茬子粥和蘸酱菜,也不知道该算午饭还是晚饭。
大家坐下来吃饭,四爷突然说:“周Si
,你家有散装酒吗?”
周Si
说:“有啊。”
然后他就去了西屋,很快就拿来了一个白色塑料桶,应该是2.5公斤的,他说:“酒头,绝对不掺水。”
我说:“四爷,你不要喝了。”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很不理解。
小马哥立刻说:“老大,我陪你。”
说着,他就斟满了两大杯,跟四爷喝起来。
四爷喝酒爱说话,但今天她却很沉默。而且她喝的并不多,大概只有她平时一半的量,但是喝完之后她却好像很不舒服,她说:“我去西屋躺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周Si
两口子把桌子收拾干净,又去西屋给老聂送饭了。
剩下我们几个人聊了会儿,小差突然说:“碧碧怎么还没到?”
大家都愣了愣,没人说话。
小差说:“外面雾那么大,刚才巡逻队为什么那么准确就锁定我们了?”
这两个问题放在一起马上变得可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