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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重返404

肆零肆之地 周德东 4777 2021-12-01 02:05

  我看到了两个武警的身影。

  这么重要的关卡不可能空岗。

  我继续操纵无人机朝前飞,屏幕上出现了大片的芦苇荡和一条条沟渠现在,我终于可以俯瞰404这座神秘之城了,我要看看它的边界在哪儿,它的地形到底是个什么形状。

  我一直没有观测到留守人员设置的那道关卡,看来他们撤了。这是个好事情,如果我们在404遇到要命的麻烦,可以直接投奔哨卡的武警。

  屏幕突然歪了一下。

  我赶紧把它停下来,原地转了转,竟然拍到了一只海鸥!它绕着无人机飞行,一下下扇着翅膀,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无人机的摄像孔。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海鸥,它的身体是白色的,翅膀边缘是黑色的,嘴巴是黄色的,十分漂亮。和这个大自然的尤物比起来,金属的无人机显得那么阴险

  终于,这只海鸥振翅飞走了。

  无人机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继续朝前飞,画面没什么变化,依然是芦苇荡,芦苇荡,芦苇荡如果说它们是404的城墙,都堪比长城了。

  但只要仔细观察,还是有一些不同的景致——

  首先我看到了一大片粉黛乱子草,它们就像粉色的云雾。都说这东西是外来品种,还很贵,一些别墅花园会种植它,没想到404竟然有这种东西。

  我还看到了损毁的铁轨,经过时间的洗礼,它们七零八落,就像断掉的琴弦,有个信号灯还屹立着,有点悲壮。

  我还看到了一座砖窑,旁边立着粗矮的烟囱。我早就知道,当年404的创业条件十分艰苦,只能自己烧砖建房子,而那种实心砖的寿命大概是70年,就是说,再过不久404的大部分房屋都该倒塌了。

  无人机越飞越高,我把镜头调成了广角,看到了“Z”字形的主路,它板板正正,很清晰,正中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痕迹,就像有人用铅笔轻轻划了一道,把“Z”一分为二,它应该就是那条关键线路了。

  我希望看到留守人员,猩猩,象鼻人,我想窥视一下他们私下里都干些什么,然而我没看到一个活物。

  就在此时,我的遥控装置发出了难听的警报声,无人机就像受到了电击一样,突然掉下去,很快画面就变得一片漆黑了。

  我立刻把画面倒回去,我发现,在无人机坠毁的前一秒,半空中确实亮起了一道刺目的闪电,接着无人机就失去了控制。

  我抬头看了看,天气这么晴朗,哪儿来的闪电呢?

  也许,这是404的某种自我保护,类似《红色警戒》里的“闪电风暴”,所谓“闪电风暴”其实是一种天气控制装置,可以在小范围区域内制造雷电,可那是游戏,现实中有这种东西吗?

  我忽然想起来,我沿着关键线路离开404的时候,半路上也遇上了电闪雷鸣,当时的老天爷就像突然犯了癫痫

  难道只要从非正常渠道进出404就会遭到电闪雷击?

  反正,无人机是找不回来了,无所谓,Asa欠我的东西多了。

  

  我背好行李,大步来到了哨卡前。

  其实,我的心里比上一次还紧张,我觉得我害怕的并不是荷枪实弹的武警,而是哨卡之后的那个世界。

  哨卡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来的铁丝网换成了常见的电子杆,和小区门禁一样和蔼可亲,武警在屋里办公了,有个小窗口,更像是个收费站。

  我掏出那张绿色的通行证递进去,很快就被推了出来,通过扩音器,我听见了文件一般冰冷的声音:“您好,根据规定,您的通行证被视为无效,不予放行,请您尽快离开。”

  以前好歹还有个“军事演习”的借口,这下可好,我的通行证直接被视为无效了。

  我大声问:“为什么?”

  对方的口气变得威严起来:“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看来,我已经被404除名了

  剧透一下,最后我顺利地进去了。那么我是怎么做到的呢?

  情况可能是这样的——

  芦苇突然摆动起来,我转头看去,从路基下爬上来一个人,那竟然是秀秀。

  我大声说:“秀秀?”

  她说:“师傅,你能帮我修修车吗?”

  我赶紧走了过去:“没问题,你的车在哪儿?”

  她说:“你跟我来。”

  然后她就跳下路基,走进了芦苇荡。

  我追着她在芦苇荡里穿行了半个多钟头,眼前豁然出现了一片开垦过的土地。

  秀秀双手平伸,扭扭搭搭地走在一条田垄上,就像在走平衡木。

  我紧紧跟着她,竟然直接进入了404的地界

  情况也可能是这样的——

  我又拿出了那张黑色通行证,从窗口递了进去,然后就像接受审判的造假者,深深地低下头去,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电子杆上,它黑白相间,有一只七星瓢虫在上面爬行,它从黑色区域爬到了白色区域,又从白条区域爬到了黑色区域

  扩音器响起来:李德胜?

  我赶紧“嗯”了一下。

  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的大门很高,关门之后,发育良好的男生都从上面翻,而身材矮小的女生都从下面钻。我在想,如果他们识破我的通行证是假的,我肯定要朝里面冲,我是翻过去呢还是钻过去呢

  武警把我的通行证递了出来,接着,电子杆就缓缓抬起来了。

  李德胜被放行了!

  我收起通行证,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迈着李德胜的步伐,平静地走了进去

  事实上,我没有遇到秀秀,也没敢拿出那张假通行证,我站在哨卡外面,一脸迷茫。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乾叔打来的,他问我到哪儿了,我赶紧把我目前的处境跟他说了,他沉默一会儿才说:“不能再等了,我给你租个直升机吧。”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像在说,我给你租个车吧。

  我愣住了,半天才说:“哪里有飞机?”

  乾叔说:“你不用管,我先叫个车去接你。”

  我今天简直是开挂了。

  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了乾叔,然后就顺着坑坑洼洼的三七支路朝回走去。

  大概半个钟头之后,果然有一辆黑车开过来,它正是来接我的。

  司机是本地人,他的话不多,根本没问我去哪儿,看来乾叔都交代好了。

  黑车的速度倒很快,它一路疾驰把我送到了沟镇附近的一个农场,我看到了金黄的麦子,整齐的葡萄藤,低矮的苹果树,大片的向日葵。自动灌溉装置就像喷泉一样优美地工作着,我还看到了播种机和收割机。

  在一块扬场的平整地面上,真的停着一架直升机。它体积不大,机身是灰色的。

  两个农民模样的人接待了我。原来他们隶属于省农垦总局,主要任务是撒农药,农闲的时候偶尔往松花江的江中陆地送送货物,还担负着突发事件的救援工作。

  经过介绍我才知道,胖点的农民负责地勤,瘦点的农民就是飞行员。

  飞行员告诉我,这种飞行甚至不用什么空域许可,只需跟低飞协会打声招呼就行了。我顺手查了一下,“低飞协会”全称“低空飞行管理协会”,是个飞行爱好者自发组成的民间组织。

  我坐上直升机之后,竟然闻到了一股汽油味。我抬头看了看,头上有几个空调按钮和出风口,跟大巴车很像。

  飞行员登上飞机,戴上了耳麦和墨镜,气场一下就不一样了,甚至说话都没有东北味了:“我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很重要,你没记住之前,我是不会关闭舱门的。”

  接着他交待了很多注意事项,我表示记住了。最后他说:“座位后面有耳机,现在你把它戴上。”

  耳机不仅仅是降噪用的,还有通讯功能,戴上之后,他说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系上了安全带,问:“我们要飞多长时间?”

  他说:“你听两首歌就到了。”

  直鸥翼门缓缓关闭,螺旋桨旋转起来,虽然有耳机隔离,但噪音还是很大。终于,直升机拔地而起,在空中掉了个头,然后就朝着404的方向飞去了。

  我妈当年带我离开的时候坐的是撒农药的小飞机,这次我回去坐的又是撒农药的小飞机,这种巧合令人感慨。

  风不大,直升机很平稳。不知道为什么,螺旋桨的巨大转动声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了引擎声,跟客机没什么两样。

  很快,直升机就进入了404地区,朝下看去,景象跟无人机拍摄的差不多。

  我从半空中俯瞰404,又看到了那个巨大的“Z”字。

  我的心里不禁冒出了一些古怪的问题:404的设计者是谁?为什么要把404设计成一个“Z”字?

  接着我想到了纳斯卡线条,那是个巨大的“地面绘画”,位于秘鲁南部的荒原上。人们站在地面上,这些线条只是一条条不规则的沟壑,只有在一定的高度才会发现,这些线条组成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图案。

  纳斯卡线条之所以保存至今,那是由于当地干旱而贫瘠,千百年来始终没有人开发。如果那是一片富饶的土地,推土机早就开进去了,纳斯卡线条也不可能保留下来。

  就是说,世界各地都有可能存在过“纳斯卡线条”,只是人类的栖息地在不断扩张,一点点把这些奇妙的“地上绘画”都给涂掉了。

  那么,404这个巨大的“Z”字有没有可能就是一个恰好被保留下来的纳斯卡线条呢?

  飞行员问我:“落在哪儿?”

  我回过神来,赶紧说:“随便,只要过了哨卡就行。”

  就在这时候,窗外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直升机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我大声问:“怎么了?”

  飞行员说:“没事儿”

  我忽然想起了“闪电风暴”,立刻抓紧了安全带。

  接着,直升机连续晃动起来,幅度很大,一下把我带回了那艘在风浪中摇曳的“海的女儿”号。

  之前我是不是说过直升机跟客机没什么两样来着?我大错特错了。如果说客机是平稳而豪华的商务车,那么坐直升机就是减震失效、即将散架的老式小巴,而且还是最后一排

  直升机忽悠一下飞了个大倾角,就像有人拧动了魔方,天地瞬间就移位了,我的脸被甩到舷窗上,差点把我的牙磕掉。

  老式小巴已经不足以形容这架直升机了,眼下我就像坐在摩托车的后座上,而摩托车正在风驰电掣地表演特技。

  我大声问:“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飞行员已经没空儿搭理我了,他上下左右地忙活着,终于稳住了直升机。可我还是感觉自己在慢慢掉下去,掉下去

  我强迫自己不要乱想,但脑海里还是蹦出了那两个字——空难。

  怎么跟你们形容那种感觉呢?不合时宜地讲个故事吧,我大学的时候,和一位女孩同居过一段时间,有一次她的大姨妈推迟了,一天,两天,三天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我的神经越绷越紧,我不断告诉自己,不可能出意外,安全措施都做足了,时间也是安全期但那种紧张感一直如影随形,直到那位女孩终于用上了姨妈巾。

  实际上,坠机和“中标”差不多,都是小概率事件,但是当这个概率真的落到你头上,那就是百分之百了

  飞行员还在奋力地操纵直升机,机舱内响起了警告,正在播报地面距离,它说的是“Ft”,也就是英尺,我根本来不及把英尺换算成米,只知道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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