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女人忍不住反驳道:“不管怎么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毕竟是您的外孙,赵家这些日子真的是走不过去了,就请您高抬贵手……”
“打住,打住!”那女人冰冷地道:“我不想听你在这里卖可怜,想当初我辛辛苦苦把你养活大,就是盼着你嫁出去之后能够有个好的归宿,将来也可以帮衬着你父亲一点,可是你倒好,赵家那么有钱,你嫁过去几年,就送回来那么仨瓜俩枣的,现在还要我帮衬你?我都很怀疑我是养了一个女儿,还是养了一个索命鬼?”
“钱!钱!钱!你的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东西?”女人听闻自己母亲凉薄的话语之后,本就不稳定的情绪似乎也有些崩溃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母亲,愤怒地道:“当初你明明知道我和卢杰青梅竹马,想要在一起,父亲和姨妈也都同意,可你呢,你为了钱,执意逼走了卢杰,又趁着卢杰和姨妈不在的时候,逼着我嫁给了赵俊,现在好了,赵俊整天吃喝嫖赌,在赌坊里把整个赵家的财产都给输掉了,我又怀了他的孩子,你还想着跟我要钱,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又或者,我在你的眼里,就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吗?”
卢杰的舅妈闻言,脸上却是不清不白,十分的镇定。
她双手插着腰,理直气壮地道:“我当初让你嫁给赵俊那也是为了你好,赵家当时有那么多的田产,那么多的金银,府里还有那么多的下人,你嫁进去做了少奶奶,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阔太太的日子难道不好吗?还跟我提卢杰?那卢杰自打出去闯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现在估摸着都不知道死在了哪里,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将来?况且话又说回来了,我怎么知道那个赵俊居然是个这么不中用的败家子儿啊?”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女人道,“我已经嫁给了他这么些年,现在也怀上了赵俊的骨肉,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的妻子,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好地抚养他长大,母亲,赵俊那里我已经不敢做任何的指望,还请你一定要帮帮女儿,帮我们母子渡过这个难关!”
“哎,你真是个傻丫头,没救了!”那女人冷着脸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开花还墙外香呢,那个赵俊既然中看不中用,你又何必为了他这个这孩子生下来,你毕竟是娘的骨肉,娘骂归骂,又怎么忍心看着你受苦,孩子,你听我的,找个大夫让他给你弄些药把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打掉,离开那赵俊,娘再想办法给你找一户有钱的人家,保管到了那儿你冻不着也饿不着。”
“娘你说什么呢?”那女人道:“为人妻者当有三从四德,虽然赵俊不好,但是他终究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怎么能……”
“啊呀你这个死脑筋!”卢杰的舅妈冷笑道:“那赵俊以前是赵员外的儿子,家里田产多,钱多,人多,娘才让你嫁给他的,现在老员外死了,他又好赌败家,你跟着他有什么指望呀,指望着我接济了你这一回,他缓过来之后哪天再去赌场里面输个精光,把你们娘俩都给搭进去,卖到那秦楼楚馆里面才高兴么?”
女人闻言脸色也是一变,虽然她清楚自己的母亲那见钱眼开的德行,此刻肯在自己的面前说这么多,大约就是已经为自己物色好了下家,甚至连价钱都谈好了,但是,改嫁虽然传出去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但是终归还只是跟着一个男人,可若是被人家卖到青楼里面去,那可就是的伤风败俗了。
这些年,她跟着赵俊,看过赵俊那些狐朋狗友去赌场里面赌钱输的精光,最后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卖掉的也大有人在,若是以后赵俊去赌场,输急眼儿了,会不会也这样对她们母子,女人还真就不敢保证。
那妇人见自己的女儿已经有了一些被说动了迹象,赶忙快步走上去,温柔地把女儿搂入了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青儿呀,你可知你也是娘的心头肉啊,娘知道你喜欢那个卢杰,可是你看看他,文不成武不就的,除了上树掏鸟窝,下地刨地瓜之外,就只会跑出去和别人打架,他和他那个没人要的娘这么多年还是靠着你父亲的接济才能够勉强活下来,你指望你嫁给了他以后能有什么好的生活呢?”
女人听了母亲的话之后,虽然心中还有些隐隐的不舒服, 因为她说自己喜欢的卢杰的坏话,但是她也清楚,母亲说的有一部分也是实话,卢杰的人虽然很好,但是要过日子的话,她确实和母亲一样,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何况,她本就是个耳根子十分软的人,加上最近的处境确实十分的糟糕,被母亲这么温言软语地一哄,心中的那点善意立刻就产生了动摇。
远处躲在大树后面的姜宁,一看见那女人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好,但是他却不能够确定自己出去之后究竟能不能改变局面,所以,暂时还是躲在大树后面,准备静观其变,看看后续的发展在做决定。
“傻女人,都被你母亲卖过一次了,居然还这么好骗,真是活该你一辈子找不到自己的幸福!”姜宁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在心中骂了这么一句。
果不其然,那女人看到自己女儿的反应之后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大半,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
所谓凡有二心必生魔障,人心一旦产生了动摇,就好像鸡蛋的蛋壳之上出现了一个裂缝一样,原本无懈可击的状态只要被打破了一丝一毫,接下来,那个裂口就会不断地扩大,扩大,再扩大,到时候,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卢杰的那个舅妈显然非常懂得如何“破蛋”,对于自己这个女人的性情也十分的了解,三言两语之间,她的意志就产生了动摇。
“乖女儿,听娘的,你这两天就不要回去见那个赵俊了,跟着他有什么好的,你要是不离开,迟早有一天被他给卖了,你要知道,那种人要是输急眼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嗯!”那女人闻言,有些犹疑的,小声的应了一声,此刻似乎已经完全被母亲的话说动了。
倒也不能说她善变,着实是那赵俊自打和她成婚之后,对她也着实算不得好,想起来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了,就回来住上一晚,想不起来,三五日都盘桓在外面,与那些狐朋狗友们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有钱的时候,那些窑子勾栏什么的,赵俊也没有少逛。
而她一个穷人家的女儿,能够嫁到人家员外家里去,按照母亲的话来说,已经是走了大运了,哪里有资格在人家的面前说长道短的,所以,要说她和赵俊之间真的有多深的夫妻情分,那也是没有的,否则也不可能成婚了那么多年,心中还惦念着自己以前的情郎卢杰了。
归根结底,她之所以一开始不愿意离开赵俊,不过是被那贞洁礼教所束缚,被肚子里的那个属于赵俊的孩子说束缚住罢了,若是没有那个孩子,若是卢杰此时还住在自己的家里,没有被自己的母亲赶走,女人觉得,自己这一次就算是不顾一切也一定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天不遂人愿,自从她离开了卢杰,嫁给了赵俊之后没多久,伤心欲绝的卢杰就离开了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不知道他到底是否还会回来,她也不敢等,所以,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一切就只能由着自己的母亲安排了。
“反正这辈子大约也就这样了,就这样吧!”女人虽然没有说,但是姜宁已经看出了她那破罐子破摔的心声。
可站在那女人的角度,她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丈夫又是这个样子,母亲又是这个样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说到底,她自己的人生根本就由不得她自己来做主,就算她真的鼓起勇气来反抗母亲,到时候自己和孩子一粒米也吃不上,结果也未必比屈服了母亲的安排要好。258
女人见到自己女儿的表情之后就知道事情有戏,故而等她的情绪稍稍地平稳了一些,这才和颜悦色地道:“女儿你可知道三十里之外的吴家村有一个叫做吴老六的人?”
“不知道。”女人摇了摇头,她这一辈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闺阁之中,出了卢杰的事情比较关心之外,她素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别说是三十里外的吴家村了,就算是他们自己的村子里的事情,有好些个她也不太清楚。
“你不知道没关系,娘跟你说,”卢杰的舅妈道:“那吴老六本来只是个村子里的地痞流氓,整日里收保护费,打架混吃等死,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娶上媳妇儿……”
女人闻言眉头一皱,似乎心底隐隐对那吴老六就已经有些反感了。
可那卢杰的舅妈见此却只是付之一笑,对此浑不在意,接着道:“但是他这两年也不知是风水轮流转还是咋的,搭上了咱们县官大人的这条线,在周边的几个村子里做起了贩卖私盐的生意,这才一两年过去,吴老六手里的钱,可就已经不比那赵员外家当年少了!他这两年有钱了,就一直寻摸着想要找一个良家姑娘娶了作媳妇儿,但是好些个人都不愿意,嫌弃他那地痞流氓的出身,但是女儿啊,按娘说,这人不可貌相,而且今非昔比,你不能老盯着人家当年落魄的时候看,所以呀,只要你点头,娘这就去吴老六那边给你说和说和,你只管跟了他,到时候保准享不尽的清福!”
“贩卖私盐,那不是杀头的罪么?”那女人闻言不假思索地道。
卢杰的舅妈立刻就笑了,“罪是杀头的罪,但是这贩卖私盐的生意,七成的利润可都是在咱们那个县太爷的口袋里,谁敢告呀?去县衙告,告的是吴老六呀还是县太爷自己呀?告了之后是杀吴老六的头呢,还是杀告状那个人自己的头,这都是一个问题!”
女人闻言陷入了沉默,此时她并不笨,母亲的话自然是能够理解的。
“再说了,”卢杰的舅妈道:“那官盐卖得有多贵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吴老六贩卖私盐虽然触犯了咱们王朝的律法,但是若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要按照律法来,那么咱们这里能够吃得上盐的人家只怕连三户都没有,你好好想想,有谁会那么闲的没事儿给自己找麻烦?吴老六贩卖私盐触犯了律法不假,但是他的盐的价格不到官盐的一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这才买得起,否则吃不上盐谁还有力气下地干活?就算真的有人能告倒了他,你问问他敢吗?告倒了吴老六,咱们县没了便宜盐可以吃,又吃不起官盐,到时候只怕连下地干活的力气都没有了,没力气干活,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来年叫了皇粮之后我们就得饿死,所以呀,你尽管放下一百个心,只要你听娘的,吃药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然后踏踏实实的跟着人家吴老六过日子,下半辈子肯定是富富足足平平顺顺,再也不用碰到这些糟心事儿了,乖女儿,你这些年跟着赵俊也受苦了,娘看着实在是心疼……”
那女人这么说着,涕泪俱下,一副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慈母样子,看得站在大树后面的姜宁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更难得的是,那女人还真就够傻,被自己母亲这么一通上上下下的忽悠,瞬间就找不到南北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吃了药打掉自己肚子里那个属于赵俊的孩子,然后稀里糊涂地改嫁给了那个与她素未谋面的吴老六。
“这女人也是有意思哈,”姜宁心道:“嫁个别人就嫁的那么随意,先是稀里糊涂地跟了那不学无术的赵俊,还怀了人家的孩子,然后又要把孩子打掉,跟那个贩卖私盐的流氓吴老六,偏偏现放着一个那么爱自己,甚至是愿意用命来维护自己的卢杰,她却忍得下心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还好意思在自己母亲的面前口口声声地说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是卢杰,真是他娘的不要脸!”
说实话,看到这里的时候,姜宁心中对于那个死去的女人,也就是卢杰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姐的唯一的那一点点好感也没有了。
无从选择吗?不见得吧?
卢杰也是一个男人,虽然寄人篱下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总归不偷不抢不做什么违法王朝律法的事情,比起那败家子儿赵俊和地痞流氓吴老六来说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可是他宁愿打了孩子跟着那两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男人,偏偏就是不能勇敢一些跟着卢杰走,或者就在家里等着卢杰回来。
也许她真的喜欢卢杰,但是那份喜欢,还远远没有达到她口中的爱。
在姜宁看来,他更爱的,终究还是她自己,所以当她的母亲提议嫁给有钱的赵俊和有钱的吴老六的时候,她都没有强烈的反对。
所谓半推半就,再拿卢杰这个所谓的爱人当挡箭牌,以显示出自己的柔弱和无能为力,显得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被迫无奈的,实际上呢,选择就是选择,如果一个人真的发自内心的不愿意做一件事情的话,姜宁觉得,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既然做出了选择,不管是自愿的还是所谓额被人逼迫无路可走,其实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反映,半点怨不得别人!
画面一转,姜宁只觉得自己的时间好像稍微停止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开始了流动。
此时的天色却已经变得是昏昏沉沉,那一对母女却依旧站在河边。
方才的时间是早上,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晚上,时间绝对不可能过得这么快,所以姜宁立刻就意识到,虽然还在同一个地方,但是眼下,已经是另外的一个场景了。
“娘,我不要嫁给那个吴老六!”那女人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呀,”女人母亲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她冷冷地道:“为什么呀?你之前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就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打掉了,我也和人家吴老六说好了,把人家的定金和聘礼都收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不去,是想要让你的母亲死吗?”
“娘!明明是你骗我!”那女人的脸色也冷冽了起来,“你之前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那吴老六长得那么丑,而且他今年都已经四十六岁了,比我爹爹还要大一岁,你让我嫁给他?你是想让我死吗?”
“四十六岁怎么了,丑一点怎么了?”那母亲道:“你还年轻,跟着他也跟不了几年,等那吴老六死了,他的钱就全是我们的,到时候你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就算是想嫁给卢杰,娘也不阻拦你们!”
“要嫁你自己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