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向荣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一路上他只顾着冥思复活朱红一事,忘了整个上海滩还处于狂风暴雨之中。
……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一双清澈无比的眼睛。
“朱红?”他无意识地叫了一声。
“阿爸,是我。”赵欣荣坐在床边,轻轻回应一声。
“欣荣啊,”他忙起身,却突感四肢乏力,头也有些痛,紧接着一块白色的湿毛巾从他额头上滑落。
赵欣荣忙叫他躺好,不要动弹,再把毛巾放到他有些滚烫的额头上。
“我这是?”他眼神中掠过一丝惊慌。
赵欣荣说他有点发烧了。
“我怎么会发烧?”他疑道。
赵欣荣说他昨晚回来都一点了!她和兰玉溪甚为担心,本打算撒出去家丁找人,但没想正要出发,他却踉踉跄跄的回来了,没站住,倒在雨地了。
仆人们赶紧把他抬进卧房,兰玉溪也赶紧给他烧姜汤喝,奈何他真的太疲劳了,没喂两口就喝不下去了,只好赶紧给他换了睡衣盖好被子睡觉。
“是吗?”
“是啊阿爸,您不知道您超过十二点没回来,我和阿妈都担心坏了!还以为你是去陈叔那谈新近剧本了,结果打去电话,陈叔说你并不在他那,可把我们急坏了,一边组织家丁出去寻你,一边给各高管家打电话,看看你有没有在谁家留宿。”赵欣荣担忧道。
赵向荣轻轻捏住她的手,苦笑道:“女儿,真是辛苦你和玉溪了!对了,你阿妈呢,怎么没见她?”说着他左顾右盼。
赵欣荣微微低头,神色略显伤感,淡淡说道:“阿妈,去城隍庙祭香了。”
“什么?!”他登时瞪大眼睛。
今天是上海滩的城隍庙大会,一大早,各阶层人物都去南边怀着虔诚的心情去城隍庙上香祈福,有些大人物还去了静安寺听佛家讲经。
这个日子赵向荣倒是记得,但他奇怪的是:自己明明生病了,兰玉溪却在这节骨眼上跑去城隍庙作甚?
赵欣荣提醒道:“阿爸,您别多想了,她是借着这良辰吉日,去那里上柱香,供奉点香火钱,为死去的陈岳求个安魂符。明天是礼拜日,她可能还要去教堂做礼拜。”
自打陈岳一家罹难后,兰玉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缓过神来,当她后来得知是赵向荣一手炮制了这场惊天阴谋后,她本想替陈岳复仇,但奈何自己心中太有欣荣了,虽然二人年龄只差五岁,应该以姐妹相称。但既然自己入了赵家门成了小妈,辈分已经注定,也早就把欣荣看作是自己的女儿了。若自己真的在侧杀了赵向荣,欣荣这心里岂不是一击粉碎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她杀了赵向荣,自己也没有活路,就这样久而久之地想着,最终……也万般无奈!自己继续留在赵家,从此不和赵向荣同床共枕!
说到底,这真是那个年代的女人的悲哀!总是在极端矛盾中挣扎求存,假如自己真的因此跟赵家一刀两断、不共戴天,又能复仇吗?!自己父母已经双亡,家道中落,离开赵家,尚且能苟活乱世,可一旦离开,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洪水猛兽!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道上,有的是一只只恶犬想要觊觎她的美貌,她离开了赵向荣的庇护,自己就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当然曹操甚喜关羽,把他孤身围困在山上时,派其至交张辽前去劝降,张辽提到其中关键一点:刘备的两个夫人被曹操扣着,要是他宁死不降,自己可以成为一世英雄,但两位嫂夫人却也极有可能被那些变态亢奋的将兵玷污贞操!
关羽不信,问他曹操不是之前承诺过会善待刘备家眷吗?张辽却冷笑说那是因为你云长有巨大价值,要不以为曹操为何会这样好心?
赵向荣对兰玉溪的态度就堪比曹操对关云长的态度,虽然称不上是高山流水。
虽然兰玉溪并没有什么再值得顾忌的人,但道理都一样,你一旦离开了人,一旦离开这个凡夫俗子登不上的平台,自己也会落魄到底,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所以她就这样充满矛盾的坚持留在了赵家,希望通过这个平台让自己成为上海滩他人不可染指的一号人物,这样才是对死去的陈岳的最好补偿。
得知陈岳遇难的那段日子,她日日以泪洗面,一面在赵家做着贤妻良母、一面尽力为陈岳祷告,她最大的资本就是自己还很年轻!一直这样下去,将来赵向荣托付家业给她和一直相亲相爱的欣荣,也是无可厚非的。这样终有一天,自己就可以为陈岳一家在赵家的基础上立祠堂、供香火了。
总之,要想实现心中所想,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能让自己也无用武之地!
赵向荣咳嗽两声,无奈道:“算了算了,由她去。我确实欠她的情一辈子也还不清了。我只是小病一场,算得不什么。”
“阿爸。”
赵欣荣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亲生父亲,陈赵两家这笔账,怕是上帝也算不清!
她只好说道:“不过阿爸,阿妈临走前煮了红枣小米粥,还切了些细菜,让你起来赶紧吃饭。”
“那好,你把粥菜端过来,我马上吃。”
赵欣荣忙去厨房端饭过来,再给他倒了杯开水,留待他用完饭后吃药。
赵向荣边喝粥,欣荣一边问道:“对了阿爸,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赵向荣想起那算命人的话,对此支吾掩饰道:“没去哪,就是最近心情不大好,去酒吧买醉了。”
“骗人!”赵欣荣嘴一撅,不以为然。
赵向荣刮了下她的鼻子,僵笑道:“阿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此时赵欣荣还不知道陈岳是被赵向荣和小野联手杀害一事,虽然兰玉溪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打听到了,但那也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赵向荣对此隐讳极深,也没有对女儿提过一个字,那时赵欣荣正在法国参与一部中法合资的电影拍摄。
兰玉溪也是,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只能独自一人默默承受着一切!
只不过她私下里找了赵向荣提到此事,愤恨地说自己此生永不和他再同床一天!
赵向荣做完这件丧心病狂的事后也感到有些后悔,怎奈小野太会蛊惑人心,把他推向歧途的深渊!
除了这件事,赵向荣此生从未有任何事对女儿隐瞒扯谎过。
随后,赵欣荣从柜子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
她疑惑道:“阿爸,这个电话和地址我从未听说过,是谁给你的?”
赵向荣继续掩藏:“没什么,就是一个道上的朋友给我的,你不认识。”
赵欣荣微微颔首:“好,我信您。但是他给这个干嘛?谈投资拍戏吗?”
“我可能……过段时间要出差一趟。”
“去哪?和那位朋友一起去吗?”
赵向荣点了点头:“是的,我们要去一趟武汉,他和我在那里有点私事要办。”
“私事?”赵欣荣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平常除了一门心思讨好玉溪阿妈,就没什么私事了。”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除了跟玉溪之间的私事,当然还要关心你的私事,你老大不小了,我这不也最近忙着给你物色好男儿吗?”他又俏皮地刮了下欣荣的鼻子。
赵欣荣惊疑不定道:“啊?您难道是想要我跟什么世家联姻,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你的牵线人吧?”
赵向荣赔笑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他就算是牵线人,也不可能是我的牵线人,而应该是你的牵线人啊!”
“啊?您还真的打算把我许配给什么公子哥啊?!”她惊得跳了起来,忙一脸慌张,“不行不行!我早有言在先,此生就算嫁不出去也不会相亲!我要找寻自己理想中的意中人!”
赵向荣赔笑道:“好好好!阿爸听你的,你哪怕三十过了,想自己找,都随你,都随你!”
“我就知道阿爸对我最好了!”她又转悲为喜,搂住赵向荣的脖子像个小女孩似的撒娇。
“看一下嘛,我还端着粥,差点就洒了。”他白了女儿一眼。
“对不起阿爸!”她忙放开父亲。
赵向荣刚要再喝口粥,她却又道:“不对阿爸!您刚才似乎一直在避重就轻,回避我的问题!你好像不是为了给我去牵线搭桥,而是另有目的吧?”
赵向荣苦笑道:“你这丫头,不要这么敏觉嘛。总得容我喝完粥,吃完药再好好睡上一大觉养病,再谈不迟吧?”
赵欣荣微微颔首,服侍完父亲吃药后睡下,就先去公司了。
本来她今天也休假,本打算今早陪兰玉溪在路上散步一遭,但没想恰碰父亲发烧,而今天因为即将要拍的恐怖片的剧本一事,编剧和导演又在喋喋不休的扯皮,她得先去一趟主持大局,
至于父亲的秘密,留待中午回来吃饭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