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嗅井喃喃的道:“坏事做尽,终得业报。唉,怎么我不早想到有此一天?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黄休瞧着他像是在悔恨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心下虽有不忍,却寻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今日放过他,又怎么来保证他今后能痛改前非?放虎归山,那不是后患无穷么?”
黄休拾起手边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说道:“兰兄,世事无常,盼你来生再投胎来,莫再胡作非为了,你走了之后,小弟会给你好生安葬的。”说着举起手里的石头欲砸向兰嗅井的天灵盖。
兰嗅井神情呆滞的道:“多……多谢。”
顿了顿忽然又道:“不过黄兄,你……你这一下子有把握直接取了我性命么?常言说得好:‘救人救个活,杀人杀个死。’兄……兄弟我倒不是贪生怕死,可……可要是你这一石头拍下去,我脑袋被削去半边,人又没咽气,我……”声音越说越低,最后竟再也说不出口。
黄休心里更是没谱,嘀咕道:“这下手轻不轻,重不重的,我……我实在是殊无把握。而……而且我瞧你这人,生的风流倜傥的,这么被我砸去半个脑袋,再转世投胎,不知会不会只长半个脑袋?”
兰嗅井经他这一说,眸子中竟泛起了泪光,凄然的道:“黄兄,你说这世做的恶,也会记到来世头上么?”
黄休怔怔的道:“我……我不知道,那便如何是好?这倒教人难办了。”
刘娥见他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净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心下好生烦恼,说道:“你还和他啰嗦什么?下手重些,让他一下子就咽气,别让他活不活死不死的遭些罪就是了,如此也算你有良心了。”
黄休道:“是,是,那兰兄,就此得罪了……”
兰嗅井又说道:“黄兄,我瞧你手中的这块石头,还是不太保险。”
黄休问道:“那……那不知兰兄你又有什么好法子?能够教你既死的干净利索,又不至于太痛苦?”
兰嗅井道:“不瞒黄兄,我手边上的这件荷花兵刃,最是厉害不过,你别瞧它外观上精致美观,实际上可凶险的紧,我适才没来的及使上,倒是可惜了,否则……”
黄休跟着道:“否则就是你为刀俎,我和刘姑娘成了刀下鱼肉了?”
他说着拾起兰嗅井身边上的那柄铁制荷花兵器,仔细端详了一遍,道:“瞧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
兰嗅井道:“嘿嘿,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人瞧出厉害所在,那……那它也就不如何珍贵了。”顿了顿又道:“这……这荷花柄上有把削铁如泥的利刃,不过需要拨动机关才能弹出来。兄弟我还是觉得你用那柄利刃,对准我心窝,来上一刀,那样才痛快。”
黄休听他一言,觉的有理,转首瞧了一眼刘娥,只见她“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没再瞧他二人。
黄休见刘娥面上虽有不悦,却也没出言反对,就对兰嗅井道:“兰兄,这机括又是在哪?”
兰嗅井说道:“多谢黄兄成全,你瞧见荷花右首边上的那片荷瓣吗?你只须用力掰下,利刃就会弹出来。”
黄休说道:“这倒巧的紧了,这天底下的能工巧匠真是了不起。”说完在那荷瓣上用力一掰,但见一缕黄烟从那荷花花心喷了出来,之后又四下散了开来。
黄休只闻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只觉香气扑鼻,忍不住的嗅了嗅,又嗅了嗅,刚要说话,只听刘娥惊呼道:“你……你适才做了什么?这香气有古怪……”
黄休持着那柄荷花,疑道:“我……我没干什么?我不过是……这……这香气古怪么?闻起来可清香的很呐。”
说着又是忍不住的嗅了嗅,可是只听“嚓”的一声,那柄荷花掉落到地上,黄休只觉手臂酸软,那柄荷花竟无力再拿得住,腿也不听使唤,慢慢的瘫软了下去。
他回头见刘娥也如他一般,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兰嗅井却躺在地上大笑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二人瞧我这‘清芬酥骨烟’滋味如何?哈哈……”
黄休又惊又怒,怨声道:“你……你好歹毒,亏……亏你临死之前,我还挂念着你死的痛不痛快,我……我可着了你的道儿了。”
只听刘娥有气无力得道:“你……你这人真是迂腐,偏要做那东郭先生,一头恶狼你还和他讲究什么仁义道德,这会儿他……他又怎么会再放过你?哼!”
刘娥伏在地上,竟瞧也没瞧黄休一眼。
但见兰嗅井得意的笑道:“喂,丫头,这‘清芬酥骨烟’可要待上一天一夜,浑身才能使上力气,不知你我二人究竟谁胜谁败了?”说着更是一阵狞笑。
黄休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一人着了你的诡计,要杀要剐,我绝不皱一下眉头,刘姑娘她……她既没上你的当,武功上也不输于你,你……你可不能为难她。”
兰嗅井道:“这话也就能从你这书呆子口中说出来,她武功上既强过我,又不会上我的当,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又怎么会轻言放过?”
黄休怔住,无言以对,心里更是咒骂着自己:“黄休啊黄休,你非要枉做好人,你一人死了不打紧,这下连累了这姑娘,丢了性命不算,再被这淫贼百般凌辱,这罪过可是百死难赎了。”
只听黄休歉然的道:“刘姑娘,你……你心里要想骂我就大声的骂罢,但愿我来世,投胎成你院子里的一枝花,一棵草。”
兰嗅井疑惑的道:“一枝花,一棵草有什么好的,这里面又有什么玄机?”
黄休幽幽的道:“一枝花一棵草又有什么玄机?生在她院子里的一枝花,一棵草就能天天的瞧着她,要是能天天得瞧着她,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兰嗅井又道:“你要想天天看见她,为何要成为一棵草?成她的管家仆人,又或是她院子里的一条狗不是更好?这样,她去哪,你也能去哪的跟着她。”
黄休漠然的道:“我……我何不想她去哪,我也去哪的跟着她?可保不齐多说错了一句话,多办错了一件事,就连累了她,我……我还是在旁边默默的瞧着她就好了。人这一生那么长,我想总有一次,她也会瞧上我一眼的。”
刘娥听了不禁心下感动,心想:“她为何要待我这么好?我这辈子除了我娘之外,又有谁这么在意我?可……可是我娘真的比他更在意我?”
刘娥回过头来,与黄休四目交投,说道:“黄公子,这都是天命,一个多月前我就该死的,这般孤零零的活在世上,又有什么趣?倒是你,一路上跟着我来,竟丢了性命。”
黄休万料不到她竟对自己无半分责备之意,轻言软语的更是教他喜出望外,颤声的问道:“刘姑娘,你……你真的一点也不怪我?”
刘娥瞧着他含笑摇了摇头。
只见黄休眼眶中泪珠莹莹,犹如剪水,朝刘娥又道:“刘姑娘,我叫……叫黄休,今年十七岁,汴梁人。今日午间你说你家住在孤山脚下,归心湖畔,尚不知你芳龄多少……”
兰嗅井却道:“你这小子,心肠是好,人却是蠢的厉害。”顿了顿又道:“不……不过我兰某人平生最不喜的就是好人,只是你……你问的问题让人摸不着头脑,她年纪多大又有什么要紧的?”
黄休答道:“我……我何尝不想知道她点点滴滴?她平时喜欢吃些什么,又有些什么喜好,这么好的武功究竟是跟谁学来的,她家里有些什么人,又是和些什么人一块儿长大,还有……还有她家院子里的那丛‘龙之花’究竟是谁嫁接的……只……只是这么多问题,怕是也来不及问了。”
刘娥倒是让他说的有些局促不安,只轻轻的道:“我……我也是十七岁。”
黄休听了大喜道:“也是十七?好巧!如此说来,你我二人同一年出生,又要同一天的死了。这……这倒是‘同生共死’,刘姑娘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能够“同生共死”,关系自是非同一般了,黄休有意对这“同生共死”郢书燕说,便是有意在死前能和刘娥拉近关系,哪怕这关系只挨得一时半刻。
黄休又道:“那个兰兄,适才我在万无一失要取你性命的时候,是不是答应要给你好生安葬?”
兰嗅井哼了一声道:“是又怎样?不过那‘万无一失’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
黄休道:“是就行了,我想麻烦你,一会儿你杀了我二人,也能将我二人埋在一块儿安葬,好……好去黄泉路上能有个伴儿。”
只听兰嗅井仰天冷笑道:“好一个痴情小子,你和这丫头生不能同衾,却想死了同穴。哼,也不知人家会不会答应,你就一人做主了?”
黄休被他一言说的发窘,辩解着道:“我……我不过是怕两个人走……走在黄泉路上孤单寂寞,有个人相伴左右,自是再好也没有了,可……可不是你说的那样。”说着斜眼瞧了一下刘娥,只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己,心里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兰嗅井却狡黠的笑了笑,道:“那可不巧的很了,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助人,越是瞧着别人生离死别,越是开心。再说这丫头我还没尝过呢,又怎么忍心立刻就杀了她?我尝过的女人,又怎么会把她和你埋在一块儿?”
黄休听来,更时急声大喝道:“你……你这淫贼,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天天晚上到你梦里缠着你,折磨你,叫你夜夜睡不着觉,刚睡着又被恶鬼惊醒,让你……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兰嗅井狞笑着道:“你这‘淫贼’却是叫的不错,你说我待会儿辣手摧花时,是让你在旁看呢,还是不看?”
黄休破口大骂道:“你……你这恶贼,淫贼,将来不得好死,有本事你冲你黄爷爷我来,欺负一个女流之辈又算什么英雄好汉?我……我可不是等闲之人,你欺侮了她,自会有人收拾你。”
兰嗅井道:“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做英雄好汉又有什么好的?”
忽然又道:“咦?我好像手脚都能动了,你二位还动不得么?奥,对了,吸了我这‘清芬酥骨烟’可没这么快好。”说着他人慢慢的站了起来。
注:莱州自古以来就有“月季之乡”的美名,有此美名,那花自然也非同凡响了。我本人不是太懂花,只能粗浅一写,而不能尽其美。不过这也不要紧,花就在那儿,说的再多都不如亲自去瞧一眼。阳历的五月二十五,是莱州月季花节,那天,那地儿,是很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