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说了半天,都是在给穆朵普及知识,并没有提到自己。在穆朵步步紧逼的追问之下,他也只是说到的自己的来历而已。不止山海经,古今中外大多的神怪志异中,都提到过九尾狐来自青丘山。不止九尾狐,所有有点修为的狐狸大多都来自那里。
九尾告诉穆朵,青丘山的确存在,就在现在广东的灵池山。确切的说,到今天为止,青丘山还在灵池山的位置,那是类似于平行时空的存在。
按照从前的说法,应该是叫做“结界”。至于这个结界是谁创造的,早已经无从考证了。从前九尾狐之所以会被人们看见,只是偶然打破了青丘的结界而已。
而且在青丘山,不止有狐一种异兽,还一种叫做“灌灌”的神鸟。九尾在被穆家羽士收服之前,曾经有一位朋友,就是一只灌灌。后来听说他修炼成人形,还去做了将军,驰骋沙场。
“那你呢?你千辛万苦地修炼,难道只是为了被收服在山海集录里,叫人家一声主人吗?”穆朵出于好奇,向九尾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她得到的却是一个令人听了心疼的答案,“主人,我也曾有我想守护的人,但他不在了,修炼还有什么意义!”
对于异兽来说,修炼唯一的意义就是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吗?还是说,有了想守护的人,修炼才变得有意义。这些,穆朵作为一个人类,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了。
而九尾想守护的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呢?据九尾说,他是个温柔细致的人。遇见他时,九尾还是一只刚刚从青丘出来的小狐狸,初来乍到,不谙世事。九尾看见了他,眉眼清秀,鼻梁高挺。
那人在九尾跟前驻足,看着面前的小狐狸,微笑着,只那一眼,九尾便认定了他。他把九尾带回了家中,那不过是一间家徒四壁的破屋,只有他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卖柴为生。可他依然尽力好吃好喝地善待九尾,九尾喜欢吃肉,便每天都有肉吃。
很久之后,九尾才知道,他那时吃的肉,是那人每天从自己身上割下来的。世人都笑那人怕是痴傻了,竟然割肉喂狐。只有他自己知道,小狐狸是他的劫,也是他的药,是这冷冰冰的人世间唯一能治愈他的药。
九尾的名字也是他取的,那时他日日把九尾抱在怀里,叫他妙妙儿。他说九尾妙声妙语的,所以叫他“妙妙儿”。穆朵听九尾讲到这里,开始笑他原来之前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难听,但九尾却说:“不是因为难听,我也从没觉得这名字难听。但除了他,我不想让别人叫这名字。”
九尾说自己很喜欢妙妙儿这个名字,但更喜欢他的名字。九尾曾听他的母亲喊他“燕蕊”,春燕花蕊,多好听的名字。
那段日子是九尾来到人世之后过得最开心的时光,可是后来,那人终于存够了银两给母亲养老,他便辞别了母亲,离开了那间破屋。他说这世间太苦了,他要去渡世人。九尾想问他,他要去渡世人,就不渡自己了吗?但九尾还没有学会开口说话,没法问他。
转眼人世间几十年的光景,他已垂垂老矣,九尾也终于修炼成了人形,生出了九条尾巴。那时,世人都称他为“法师”,只有九尾,终于能远远的唤他一声“燕郎”了。
又过了三百年,九尾便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他了。
穆朵问九尾,为什么等了三百年才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个人了?九尾告诉她,其实也不是知道了,只是想通了。他要去渡人,九尾便渡己。所以,他是自己心甘情愿被穆家羽士收服在山海集录中的。
听了半夜的故事,穆朵也困了,这次九尾很听话,自己回到了山海集录里。书被放在了床头柜上,能做被九尾守护的人,应该会很幸福吧!穆朵在半睡半醒间,发现类已经变成了猫悄悄跳上了她的床,窝在枕头边睡着了。
夜里,穆朵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一个白衣少年,他长袍束发,眉眼清秀,鼻梁高挺。他生的白净,但却瘦小。穆朵在梦里问他,是不是妙妙儿,他却说:“我姓卢,名燕蕊。”声音低沉。
原来他不是九尾,而是九尾的“燕郎”。九尾修炼数年,才终于生出了人脸,那张脸就是燕郎的脸,他朝思暮想的燕郎。他变成了他想守护之人的模样,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了。
等穆朵再抬头看时,那白衣少年已落了发,身披僧袍,转身远去。穆朵再喊他“卢燕蕊”,他已经不再答应了。他忘了自己在尘世间的姓名,忘了母亲和破屋,忘了一切。只记得,还有一只小狐狸。
在他的垂暮弥留之际,恍惚间听到有人喊着:“燕郎,燕郎!”他知道,是他的小狐狸在唤他。他这一生,渡了许多人。但这一刻,他用他诵了一辈子佛经的口,回应了一声:“妙妙儿。”
袈裟落,念珠断,他的一生圆满了。
穆朵从梦中惊醒,满脸泪痕。眼前没有妙妙儿,也没有燕郎,只有如深渊般无尽的黑夜。类听到她的抽噎声,化作了人形,展开翅膀。穆朵靠在他的翅膀里,问他:“类,你有想要守护的人吗?”
类说他还没有找到,穆朵自然是不相信的,在人世间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一个想要守护之人。类却说,他只活了二十年而已,他的修为和人形都是天生的。穆朵觉得他是在吹牛,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穆朵给类讲了自己的梦,她觉得那梦就是真的,九尾想守护的人,其实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在守护着他。她没有从类那里得到答案,如果类真的只活了二十年,那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吧!
夜更深了,穆朵没有赶走类,就靠着他的翅膀沉沉的睡去了。类的怀抱温柔而坚毅,穆朵睡得很安稳,没有再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