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府偏厅与大厅虽只相隔一道挡墙,两个厅却全然是两幅模样,大厅恢宏气派,偏厅只有病榻数张,诊台一个,这台子上摆放着一些应急治疗用的器物、瓶瓶罐罐和针灸带以及一些常人叫不出名字的医用品,
姬国的属民虽多,因为精通医术,绝大部分小伤小病只需自己找点草药或者缝上几针即可,真正只有受了重伤或患上顽疾的人才会到姬府的偏厅中求救,所以尽管有时人多,倒也不至于络绎不绝,这几日上门问诊的属民更是紧俏一些,所以面积不算小的偏厅里就只有张半仙这一个病人,和支走了贴身婢女的菊姨与姬落霞。
“小姐,你且将这酒先拿出去,我与这老不死的有笔陈年旧帐要清,待事情结束再唤您进来如何?”
菊姨虽身份低于姬落霞,但这十余年来视她如同己出,呵护有加,昔年姬落霞不肯学习医术,姬无宙每次发起火来拿鞭子家法伺候,都是菊姨用身体替她挡了下来,姬落霞捅了什么篓子也都是菊姨笑着替她摆平,所以姬落霞也将菊姨视做自己的母亲一般,菊姨一般不会开口,但凡是开了口的要求,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应允。
“嗯!这样也好,许久没回来了,我先去大厅拜拜黑翼独角兽,不过奶娘你要快些,今日送来的药材好像还没清点,子时前不送进巨塔,爹爹又要骂你了!我也要去巨塔中找爹爹有些事情。。。”姬落霞似是心心念念想着要去巨塔中向姬无宙讨教救幸村大哥面具阿三的办法,竟在离开之前变得有些啰嗦起来。
“好了!阿菊知道了!”
菊姨冲姬落霞微笑着说道;这笑容不同于对姬落霞以外的每一个人,充满了慈爱和宠溺。
姬落霞吐了吐舌头,拎着酒瓶退了出去。
片刻后,菊姨站起身来往偏厅门外踱了几步,确定姬落霞没有趴在门边偷听后,这才放心坐于回自己的位置,继续为张半仙敷起药来。
“阿菊,你将落霞小姐和婢女都请了出去,是有事要和老朽说吧?”
病榻上,享受着菊姨特制化瘀膏药滋润的张半仙只觉得浑身犹如敷了冰块般的凉爽,已然忘记了肋骨尽断的疼痛,悠闲的向正在他身旁施诊的菊姨问道。
“不错,昔日你虽被家主逐出姬府,却也深受姬家恩泽,如今我又救你一命,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吧?”菊姨没有停止手里贴膏药的动作,一脸淡漠的说道。
“你救我?你救我也是应该的!这些年老朽对你的事一直守口如瓶你难道心里没数?姬府嘛。。。是待老朽不薄!不过老朽如今这副残躯你也看到了,估计也就只能动动嘴了!”张半仙挑着眉毛神情傲娇的说道。
“此事并不是让你去出力卖命,只需动动嘴掐掐你那斗数即可!”菊姨满脸堆笑的望着张半仙,这笑里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推辞的力量。
张半仙似乎是最厌恶菊姨这副常年带笑的面孔,只是哼了一声便将头偏到了别处,道:“算了算了!你且说说是什么事情,谁让姬府每月给我批的粮钱和酒钱都要你签字呢。。。!”
菊姨又撕开一帖膏药,这些膏药与普通的狗皮膏外表看似相同,内在的药糊却极为特别,呈淡黄色泥状,略带些菊花发出的香气。
“姬家的高超医术传男不传女,我虽千年前目睹了神农大神尝遍百草发明药物,可那时却只是只心性未开的菊妖,所以得不到指点,医术也无法精进,只能靠将妖术与初步的医术结合,大部分伤病是可以治的,但是有些棘手的却仍无法。。。”
“要不说传男不传女,你们女人就是太啰嗦,有事直说不好吗?”
张半仙打断了菊姨的话,眼睛直勾勾的瞅着门外,心思全然放在大厅内姬落霞手中的酒瓶上。
菊姨倒是丝毫没有因自己的话被打断而感到不快,只是顿了顿,道:“我是想问,那紫云阁中的千年炉灰,是不真如姬家老辈传言一般,能治百病?”
“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半仙听罢菊姨的问题突然变得警觉起来,想要爬起身来却被骨骼尽断带来的疼痛折腾的再次趴下。
“哎。。。救一个人!”
菊姨轻声叹息着,说出原因。
“如何救?服些炉灰进腹中?”
张半仙回答的语气中带着戏腻。
“恐怕要涂满全身,重新塑体了。。。”
见菊姨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 张半仙嘿嘿一笑,道:“阿菊啊阿菊,亏你在姬家这么多年,哪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包治百病的?再说你何曾听过家主将千年炉灰赐给过谁?偌大的姬国,几乎是近大半的收入来源都出自这千年药炉,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否则你就不是像我一般被逐出姬府如此简单了!”
“恐怕这个人非救不可。。。!”
菊姨望着张半仙的眼神渐渐变得凝重,不容置疑。
“这偌大离洲,浩劫不断,哪个来求医的不是说自己的亲人非救不可。。。。你等等!!!”
张半仙说说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伸出五指闭上双眼掐算起来,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道:“此事小姐可是已经知道了?”
“不知,他戴了面具,小姐虽见过却不知是他!”菊姨轻轻摇着头回答道。
张半仙似乎是开始头痛起来,皱着眉头喘起粗气,片刻后抬手使劲拍了下床沿,道:“真是天要亡姬国啊!我这张半仙算了无数次姬国要亡,亡于你手,还曾数次因你是妖与你针锋相对,不曾想大难临头了,却才算出姬国要亡的原因竟是因为你帮小姐救临落大公子!我真是个老不死的!”
菊姨听罢张半仙的话表情变得呆滞之中又带有一丝无可奈何,默默说道:“事到如今,恐怕也别无它法了吧?小姐平日待我们如何且不说,在姬府这些年,她何尝不是像我们自己的孩子一般,还有临落公子,为人正义凛然一心扫除妖魔,临霜公子已经走了,咱们总不能看着冬将军两个儿子都先后仙逝吧?”
张半仙本就有伤在身,听闻菊姨要用千年炉灰救冬临落更是急的额头上渗出汗珠,这老头人虽被逐出了姬府,心却一直都在,菊姨何等聪明,不然也不会私下里问他这些。
“哎。。。如今想想洞察天机也并非好事,老朽就被姬国终亡这个天机折腾了十多年,如今它当真要实现了,只是用这个方法去救临落公子,以我之见家主是不会同意的!”
“这个我也想过,只是小姐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妇人难产剩下她后她便只有家主这一个依靠,再说临落公子是冬将军仅存的一个儿子,冬将军也不会坐视不管吧?”菊姨冷静沉着的分析道。
张半仙苦笑一声,道:“你太天真了,千年药炉失去作用,家主变成了家族的千古罪人,冬家军没有特制丹药的补给支持失去战斗力,恐怕离洲会落入妖魔之手!”
“哎!所以我说与你谈谈,也是想一起讨论一下究竟该如何是好,小姐今晚便要去塔中找家主了,她是不知道那面具公子便是临落,否则就是拼个粉身碎骨,也是定要救他的!”短短几句话的工夫,菊姨便叹息了足有五六次,遇到这种事情,想必是再聪慧的人也会陷入纠结,虽然救与不救最终的决定权在家主姬无宙手中,但在菊姨和张半仙看来,若不救,便是实在的毁了这一对辛苦走来的碧人。
“千年炉灰裹身重塑多半是治行尸走肉,也就是活死人病的,临落公子究竟是。。。?”
张半仙问道。
“我用菊藤试过强行对他进行治疗,虽没有任何效果,却诊出他是因为在与妖魔交战中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不少处伤已经祸及心脉,最近一次的大战斗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压的心脏以及每个脏器都已然死亡,若不是玩尸派高人出手以七日逍遥蛊代替心跳将他从鬼门关暂时拉了回来,恐怕他早就不在人世了!这种状态千年炉灰可以医治吗?”
菊姨疑惑的问张半仙道。
张半仙听罢没有立即作答,只是低下头沉思起来,良久才抬起头,道:“千年炉灰是万药之引,强心健脉蓄骨接筋无所不能,倒是这蛊虫。。。这蛊虫。。。”
“这蛊虫怎么了?你快说呀!”
菊姨急了,顺手使劲撕下张半仙背上的一块膏药问道。
“诶。。。疼。。。疼!”张半仙被突然其来的这一撕痛的呲牙勒嘴,道:“这蛊虫也不是没办法,蛊虫也是虫子,都喜欢香甜的味道,我自己加入草药酿制的酒再做一番改良,便可派上用场,只是这酒酿制起码要七日,我那里也没了存货。。。上次倒是剩个大半壶,给那日在桥上遇到的小友了,不知他喝了没有。。。”
“你怎么不早说,我去去就来!”
菊姨说罢抬起脚来便要往外跑,却被张半仙叫了住。
“这都多久了,他要喝早喝了,没喝也是因为口味不适合他所以没喝,你先等会,老朽问你,今晚你打算让小姐自己去塔中寻家主吗?”
“这。。。我倒是也有想一起去的办法,毕竟好久没有见过家主了!”
菊姨说罢眼里满是憧憬。
“你一起去最好不过,再有,偌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让小姐知道面具人便是临落公子,否则万一伤未治成,又要再多搭一个人进去,你我都担待不起!”张半仙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又不是傻子,这些事情我明白,你能不能最后再用紫微斗数再卜一卦,就卜一下姬家的未来!”菊姨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身为姬家的大管事,她比谁都关心姬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