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最古老的梵语都能被一一破译,51地区无法做到的话,印度那边有的是专业的梵语翻译机构可以代劳。只要有钱,任何难题都不是难题。
韩映真没有再说废话,默默地退了出去。
房间又开始摇晃,有点像飞机即将着陆时的颠簸感连续袭来。
韩映真没再回来,我盯着门口,脑子里慢慢梳理着三树的故事。
在竹林下的地脉中,他和王青花双双离去是真事,而地脉的存在亦毋庸置疑。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是转生者和树化人?还是一对带着前世混乱记忆相逢此生的真正恋人?三树在甘丹寺时是一种什么状态?为什么没被51地区遴选出来?
我从不怀疑51地区的办事能力,甚至在江湖同道看来,他们有点石成金的能力,任何人进入51地区培训,都有可能成为明日名声鹊起的超级新星。
唯一的解释,三树不是三树,我眼中见到的,只是其化身之一。
藏密奇术之中,“化身术”属于相当玄秘的东西,很多人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简单来说,“化身术、分身术”都是精神肉体同时分裂的一种幻术,低能者能分而不能合,高能者能分能合,来去自如。
这种奇术在《西游记》中早就记载过,齐天大圣孙悟空能够拔下猴毛变成另一个自己来迷惑敌人。《封神演义》中,老子也曾经“一气化三清”,令敌人望风而逃。
那么,我眼中所见的三树,已经超出了人眼所能辨识的范围,他究竟是什么,人类无法理解。
我苦等韩映真,但三个小时后等来的却是一个令人震惊又哭笑不得的坏消息:“飞机降落,不在美国军事基地,而是在日本控制的一座秘密海岛上,位于普天间美军基地与四国岛之间,属于从不在地图上标识的无名岛之一。”
告诉我这消息的是奎恩,他挂了彩,左耳被弹片削掉了一半,厚厚地裹着一层纱布。
“现在,我们是俘虏。”他沮丧地说。
“韩映真出了问题?”我问。
奎恩点头:“对,如果早知道这样——”
我打断他:“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这席话还是留着向上司做述职汇报的时候说吧。”
落入日本人手中并非世界末日,情况再困难,都得一一拆解,好好活下去,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夏先生,我们受过严苛的间谍教育,一旦被敌人捕获,就要在销毁全部资料后,第一时间服毒自尽。间谍也是常人,谁都熬不住酷刑。”奎恩说。
我摇头反驳:“那是你们军事武装人员的游戏规则,与我无关。”
各国之间的间谍战非常残酷,只要踏进这一行,就要随时做好服毒的准备。我相信,奎恩口中一定装着不止一颗假牙,其中藏有剧毒。咬破假牙,数秒钟内立毙,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
“好吧,夏先生,如果你能活下去,记住我们的目标,消灭鲛人之主。”奎恩说。
我冷静地坐着,闭目养神。
大概过了一刻钟,有两人进来,毫不客气地拖走了奎恩。
随即,韩映真进来,表情十分严肃:“夏先生,大人物有请。”
我一个字都不想说,也不愿在韩映真面前露出任何不安。
她带我走出去,拐了三四次,进入了一个幽暗的小房间。
空气中充满了花香,原来房间的地面上撒着各色的樱花花瓣,都是由鲜花上一片片揪下来的,完全是自然之香,跟人工制造的香精气味有着云泥之别。
经过四次搜身后,我们才得以进入小房间。
韩映真说对方是“大人物”果然没错,因为屋内小桌后面盘膝坐着的正是日本政治界的大人物,当前权势最盛、气场最强、头脑最精明的那一个。每晚看中央电视台的国际新闻联播,总能看到他奔走于欧洲和拉美,忙于慈善事业。
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并不是一件美事。当然,作为中国平民,我也不像奎恩那样沮丧。一切都要等到跟大人物会谈后才知道吉凶,盲目乐观或者悲观,都毫无意义。
大人物抬头,盯了我一眼,随意地向小桌对面一指:“坐。”
我没有犹豫,也没有因对方的无礼而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默默向前,盘膝而坐。
“我的人报告说,有一些非同寻常的情况发生在太平洋上,已经惊动了51地区的上上下下。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样一个中国人甘心给美国人做走狗,长途奔忙,尽心竭力呢?据我所知,中国奇术师对51地区是相当排斥的对吗?双方利益相悖,各为其主,根本不应该有精诚合作的基础。看来,你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想法和看法都跟普通中国奇术师不同。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大人物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淡淡地叙述,不带一丝感*彩。
我沉默了一会儿,像对方一样,语气淡淡的:“住在岛国,总让人内心不安。既有来自人类战争的威胁,又有海水上涨、板块碰撞、火山地震、大陆架崩溃的威胁,远虑近忧,纷纷扰扰。反之,住在大陆就没有这种顾虑。据我所知,日本民众已经厌倦了住在本土,也厌倦了政客们在这弹丸之地上的互相攻击与算计。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真正领导大家寻找到安居乐土、不再担惊受怕的领导人,既有开拓疆土的勇气,又有伟大担当的胸怀,像当年的织田信长那样。日本历史上从来不缺智勇双全的英雄,可惜上世纪以来,太多领袖都把自己的权力看得太重要,而忽视了国家是人民的国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真理。我想说的是,如果民心溃散,大家都离岛而去,那么日本这小小的孤岛还有意义吗?太平洋上那么多岛屿,天下各大洲又可以申请长期定居,大家又何必困守孤岛?到了那时候,无论阁下还是天皇,就都成了光杆司令,被世界抛弃,也被民族抛弃。”
日本的国情独特,既有皇室,又有首相,多方权力制衡,管理国家并不容易。尤其是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国家遭受了房地产崩溃的重大打击,民众信心已经一蹶不振,普遍带有悲观情绪。管理这样一个国家,诚如“豆腐掉到灰堆里”,是吹是打,两难选择。
我说的是实情,对方无法反驳。
至于我帮不帮美国人奔走,那是我自己的事。我是平民,不带任何政治色彩,所以做任何事都不会受法律条文的约束。
“你懂很多,这些话从前只有政治家才能分析出来。”他说。
我扬眉一笑:“阁下说笑吗?互联网时代,只要能够上网的人,都能看到听到国际大事,对这些事有足够的了解。我们中国的网民现在已经达到八亿多,对于日本的历史、现在和未来看得懂的,至少一半。我说的只是大路消息,在阁下面前,算是班门弄斧了。”
大人物抬起头来,双手按在膝头上,正色问:“那么,你要到51地区去,究竟为了何事?”
韩映真只带我到门口,没有进来,这屋内只有我和大人物。但是,韩映真既然敢迫降飞机,那么大人物对我和奎恩的行动目的肯定是一清二楚。
“去问你的人吧,这一次,她不是立了大功,就是闯了大祸。”我回答。
韩映真从51地区反水,并非高招。
除非最终大人物将我们机上的全部人灭口,否则韩映真就要从间谍界消失了。日本费了那么大力气将她打入51地区内部,如今轻易启用,岂非利大于弊?
“我只问你,也只相信你给的消息。夏先生,我已经奉献出足够的诚意,你呢?还不接住我抛出的橄榄枝,更待何时?”大人物问。
他的语气十分强硬,虽然跟我平起平坐,可气势却是高高在上,似乎向我降尊求教已经给了我十足的面子,如果我再不回答,就是不识抬举了。
我摇摇头,重复刚刚的话:“去问你的人,那样更直接。”
“通常,我的问题只问一遍。”大人物说。
我笑了笑,不接他的话。
“需要我问第二遍的人,都不在人世了。”他接着说。
我低下头,去欣赏榻榻米上的花纹,不再理睬对方。
如果韩映真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就不必兴师动众地将我和奎恩截留了。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回答?”大人物又问。
我摇头:“不要条件,只希望继续我们的行程。”
大人物冷笑:“这也是一个条件,一个我根本不会答应的条件。你不肯合作,我有一千种办法能让你改变想法,你信吗?”
我依然摇头:“不信。不过在你实施那一千种方法之前,我得提醒阁下,很多方法并不管用,尤其是在奇术师面前。你所谓的酷刑都已经过时了,无论在心理上、身体上都产生不了太大的反应。这是二十一世纪,请阁下不要用上一个百年多数国家都用滥了的刑讯逼供手段来搞情报。从阁下身上,我根本看不出日本与时俱进的明显变化来。”
酷刑只能将一个健康的人折磨至奄奄一息,获得一些似是而非、屈打成招的口供来,未必有实际意义。
当年,日寇酷刑只换来了汉奸,却没能将铁骨铮铮的共产党员降服,最终,浪费了大量精力之后,只能以枪杀结尾。
我不怕死,更不怕酷刑,只是觉得对面坐着的大人物很可笑,明明有求于我,偏偏摆出泰山压顶般虚张声势的架子来,妄图用言语恐吓先声夺人。这种做法,效果极差。由此可见,所谓大人物,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的政客,其智商情商了了。
“哈哈。”大人物瞪了我一阵,蓦地大笑,“夏先生,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济南城内也有我的线人,你的很多资料都是直接传递到我手上。长话短说吧,我要那件‘神相水镜’,只要你肯割爱,我愿意答应你任何条件。”
一旦对方亮出底牌,我就知道谈判的天平已经大大地偏向我这边了。
关于“神相水镜”,至今没有确切消息。此刻妄加评论,实在不智。
“我很想帮助阁下,但你的线人肯定也报告过吧,至今没人知道那神器在哪里。关于它的一些传说,也是众说纷纭,神乎其神。我知道的,只会比阁下更少,所以,你这样问我,不过是问道于盲而已。”我回答。
我的回答亦在大人物意料之内,我们的每一轮问答,彼此都心知肚明,无需对方回答,自己就知道最终答案。
这种谈话,两个人手中全都是明牌,谈话效果如同白开水一样乏味,没有任何营养价值。
所以,我们有长时间的沉默,房间里只剩下远方传来的激浪拍岸之声。
“我可以给你线索……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线索,都是几代人追查探索得来的。‘神相水镜’曾经是日本西征大陆最忌讳的东西,因为它的存在,我们曾经失去了最精锐的三个联队,总共两千五百人,另外还有三批能够决定战争命运的辎重武器。要知道,在战争初期,两千五百人的战斗力非常恐怖,几乎能击溃中国军队十个师部队。可是,这三个联队在中国大陆的黄河南岸、济南西、台儿庄北、菏*不到一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这件事,极大地打击了远征军的士气,差一点就丧失了南进的勇气——”说到这里,大人物额头上忽然渗出了一层冷汗,可见这件事给他的压力极大,仅仅是提及,心理上就会出现极不舒服的感觉。
三个重兵联队的攻击力的确恐怖,放在卢沟桥事变后的那段战斗时间里,击溃国民党五个师不是吹嘘。
大人物提及的那个区域后来爆发了震惊全国的台儿庄战役,战况之惨烈名列抗战血战前十之内。国民党部队打光了最后的一兵一卒、一枪一弹,虽败犹荣,其功勋永垂青史。此战成功地阻止了日寇轻骑南下的野心,也给国内各战区的兄弟部队提振了士气,不再望风而逃。
如果像大人物所说,再有日寇三个重兵联队参战,那么别说是一个台儿庄,就算五个、十个台儿庄,也不过是汪洋中的一片树叶,瞬间遭受灭顶之灾。换句话说,三个日本重兵联队对于战争局势的影响是决定性的,不亚于突入羊群的三只猛虎,瞬间就能撕破国民党的战斗防线。这种结果,想想就令人胆战心惊。
“第一个联队,圭同志秀联队由黄河泺口浮桥向南,过河后直插西南方向,在长清一带失去消息。联队共有士兵八百人,长枪、短枪共计一千二百支,机枪一百五十挺,*二十支,迫击炮两门,战车十辆,战马五十匹,另外还有各类子弹一百箱。这些全都消失了,战斗督导部最后派出了超过一百名细作巡查,竟然一点线索都没有。最终,从一个采药的老农那里得知,这些人全都走进了架在长清北山峡谷口的一面大镜子里。细作们探察那个峡谷,从谷口到谷底只有四十米长度,连那批人马的三分之一都装不下。更何况,除了峡谷口外的草地有践踏痕迹外,一过了峡谷口,里面根本没有行人踩过的脚印,也没有战车碾过的轮痕。于是,细作对那采药人严刑拷问,始终没有获得新的口供。这件事,作为当时军部的一件悬案压了下来,以免引起各部队士兵的集体恐慌……”大人物说。
他说得很详细,一边说,一边仿佛已经沉浸在那段血与火的历史之中。
站在他的角度,当然关心失踪联队的去向,因为那数百人的精锐部队直接关系到日本人能不能在中国大陆站稳脚跟。
历史千回百折,变化纷呈。1937年之时,谁也预料不到后来的发展,更想不到*的出现直接导致了广岛、长崎的屠城之爆。
(在这里,我不禁感叹,只有伟人能够在饱读史书之后,一眼就看穿了抗日战争的本质,提出‘游击战、持久战’的理论,旷世无双,准确无误。最终,伟人战胜了一切,遇神杀神,遇佛*,直至到达中华民族至高无上的位置。至今,全球战争学家、历史学家都一致同意,伟人之战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是二战各国元首无法相比的,即使是罗斯福、丘吉尔、蒙哥马利之流,都无法望其项背。至于轴心国之一的日本,在伟人的雄才大略面前,更是螳臂当车、井底之蛙,最终俯首称臣,灰溜溜地带着膏药旗滚出了大陆。)
现在,大人物提出“三个联队失踪”的问题,当然也是对当时战争结果不满意的原因。设如,彼时东条英机手中多了这三个联队,闪电南下,早就拿下上海、南京、重庆、广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大陆东部,完成了军部预定的作战计划,随即南下、西进、北拓,透过鸭绿江补给线和海上航线,将本土与大陆紧密连接在一起。到那时,就算战败,也至少能分得半壁江山,坐东向西,划太行山、陕西、山西而治。
这是日本人的幻想,到了如今,他们仍然像数百年前的幕府时代那样,盘踞小岛,临海而居,被频繁的海啸、地震闹得寝食难安。所谓“西征”,只不过是好梦一场。梦醒了,就只剩下无尽的惆怅。
面对大人物,我恨不起来,当然也无法跟他友好地对谈。
非我族类,其心必殊。他今日懊悔的是军部失去了三个联队,没能火速占领全中国,成就东方霸主的地位,而我作为中国人,却是懊悔昔日国家没有痛打落水狗,跨海暴击,将日本这世代宿敌彻底消灭,永绝养虎遗患之忧。
“很好,这段历史阁下已经说得很详细了。战争很残酷,一个联队消失并不是大事,比起贵国来,我国百姓常常几万、几十万遭到围城屠杀,到现在我们又说过什么呢?追查过什么呢?”我冷冷地说。
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发生时,日本军部不会在意中国百姓如猪羊牲畜一样被驱赶宰杀,反而对失踪的三个联队念念不忘。倭寇兽心,一至于此,真的令有良知的中国人仇恨重燃。
“夏先生,我只是讨论历史上的悬案,如果伤害了你的民族自尊心,抱歉。”大人物说。
我凝视着他的双眼,忽然觉得,虽然双方在肤色、外表上近似,但每一个日本人的人皮之下似乎总是埋藏着一颗诡谲的兽心,看似循规蹈矩的行为模式之下,则是随时可能爆发兽性的黑暗地狱。
与这种人成为一衣带水的邻邦,不是什么好事,永远高枕无忧不得。
“无需抱歉,战争很残酷,但好运不会永远向着一方。”我一语双关地说。
国内无数爱国青年并不害怕三战来临,恰恰相反,八零后、九零后的青年人从来没有忽视历史,更没有忘记中国在二战中遭受的屠城之耻。在年轻人这里,任何事都可以退缩不前、独善其身,唯有对日本之仇,却是非报不可。如果三战爆发,那正是火山喷发、挥师东进的仇恨宣泄口。
“我们不谈这些了,不谈这些,以免大家想到历史,心情未免都不愉快。”大人物连连摆手。
我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持续低沉后,马上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失衡的情绪散发出去,控制心情,保持平静。
妄论历史,纸上谈兵,正是今日中国人的大忌。身为奇术师,我不能在这样一条歧路上越行越远。
“还有两个联队,其下落又是如何?”我问。
关心日寇联队下落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找到那面神相水镜以及藏在镜子后的那个操纵者。
“长沙会战……两个联队都是在长沙会战前失踪的。南横岳联队一千人外加三个骑兵连、三个重机枪连、一个侦察连、一个汽车连,一个工兵连,总计一千四百人,在徐州与长沙两城连线之间的某个地图空白区消失。第二个,山城小律联队六百人在长沙城西北某地消失,彼时他们正距离长沙城三百公里,正在向长沙城南迂回包抄,执行军部的调令。如前述例子一样,有人看见,他们进入了峡谷间的镜子,被那镜子一个一个吞噬掉了。”大人物说。
我相信,以上三个联队的编号都能在二战史料上查到,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也不会让大人物如此困惑。
他的叙述总结起来只有一点,那就是“二战中神相水镜谋杀了两千五百名日军”。
如果世间存在那样一种武器,则其低成本、高效率远远超过*,而且给敌方造成了巨大的震慑。谁能拿到它,谁就会在未来战争中占据了先行地位。更深一步想,现代科技如此发达,只要破解镜子的秘密,进行几千倍、几万倍的复制,则全球皆在彀中,点指天下,谁敢不服?
“你确信这镜子存在?”我问。
大人物摇头:“不是我确信,而是美国五角大楼、莫斯科红场、伦敦军情处都确信它的存在。说起来你大概不相信,冷战以来,数万名间谍潜伏于长沙至黄河的区域内,几乎将地皮都细细地翻了一遍,掘地三尺,寻觅神相水镜。它必然存在,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