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与我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都想到了那个曾经在南山墓地出现的盗墓高手辛蓝白。
“此刻,他在哪里?”唐晚单刀直入。
楚楚不语,又举起酒瓶,喝了一大口。
“辛蓝白是个玩世不恭的人,我怀疑他一直都低估了这件事的困难。如果你没有再三提醒他,只怕现在他不但没有得手,反而是已经倒在敌人的刀下。”唐晚毫不客气地说。
“谁能杀得了他?尤其是在水底,就算东海龙王出头,也不一定能斗得过他。这一次,我相信请他来是正确的,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喝酒,等着他胜利的消息。”楚楚胸有成竹地说。
我对盗墓者的世界并不熟悉,隔行如隔山,不可能对别人妄自发表议论。
唐晚叹息:“楚小姐,你一定会发现,济南城江湖的水远远比你想象的要浑浊。如果事情很简单就能解决的话,我又何必在此地潜居三年,时刻关注着四城内外发生的大事小情?我还是给你一句忠告吧,永远不要轻视你的对手,否则你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们认识以来,唐晚从未说过自己的事。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年轻医生,跟江湖扯不上半点关系。
“我没有轻视他们,而是懒得轻视他们,只想按照自己的做事方法,快速高效地完成一件事。至于跟我合作的是燕歌行、齐眉还是其他什么人,全都无关紧要。大哥,我今夜得手之后,会立刻带上那神器返回苗疆。如果你能够离开济南,不如随我到苗疆一游,怎么样?”楚楚回应。
我心里不禁一沉,因为楚楚说话的淡定口吻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晚说得很对,越轻视对手的人,最后死得就越惨。
“那当然好,但你必须得保证自身安全才行。”我没有刻意去说“杀楚”的计划,只是旁敲侧击,小心提醒,希望楚楚能够听进耳朵里。
楚楚笑起来:“谢谢大哥的关心。”
我们三人之间话不投机,渐渐冷了场,只得各自一口一口喝酒,看着窗外的夜景缓缓变换着。
“天石,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沙老拳头除了给你打电话,也打给我两次。医院同事打电话给我,说他也到医院去找过我,但扑了个空。很明显,他心里一定藏着事,但又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说。明天你一定到他家里去一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唐晚率先打破了宁静。
我点头,沙老拳头以前说话从不吞吞吐吐的,这次的确非常古怪。
“另外一件事,鬼菩萨给我来过电话,那边进展顺利。”唐晚简洁地向我通报了“镜室、鬼菩萨”那件事。
官大娘绝对是一切怪事的核心点,如果她体内的各种灵魂能被仔细地拆解开来,将每个灵魂所执念的故事一点一点捋顺,就会给所有疑点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爷爷已经入土为安,官大娘也应该结束一生,早入轮回。
“我在济南三年,只做一件事,就是搜集跟‘神相水镜’有关的讯息。我相信,即使是燕歌行让你送来的纸盒里装的百页资料,也不及我知道得多。为这神器送命的人太多,整个大明湖清空都装不下。所以我希望,你能以大哥的身份警告警告你这位小妹,一定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那样的话,她百分之百就要失去一切。”唐晚转弯抹角,目标还是指向楚楚。
我还没有回应,楚楚已经代我作答:“姐姐,你得知的资料虽多,却冗长而无效。时至今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神器在什么地方,而血胆蛊婆却完全知道。你们猜想一下,一件东西不在你手里,不在我手里,不在地上,也不在天上,那它究竟在哪里?”
那答案很明显,唐晚立刻回答:“在水里?”
楚楚深深地点头:“没错,正是在水里。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必须找到水底专家,才能迅速接近真相,完成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你们都以为我聘请的高手是辛蓝白,其实恰恰相反,我把这任务完全交给了龚天养。他是中国海洋渔业部麾下七百多个部门中第二强的潜水专家,除了中**工研发的深潜机器人以外,就数他的潜水技术最高明。”
我记起了龚老先生说过的话,原来楚楚跟龚天养之间早就形成了秘密的雇佣关系,只不过还在瞒着其他人。
楚楚那么完美,龚天养却稍微有些木讷,当然配不上前者。
“辛蓝白加龚天养,盗墓加潜水——完美,完美……”唐晚轻轻鼓掌。
这种转折是我从没预见到的,现在看,龚与辛的合作,的确非常有默契。
“水在哪里?”唐晚接着问下去。
“就在殡仪馆小杨树林的小屋下面,水极深,不见底——当然这也是龚天养回来汇报的,只是我并没有像大哥那样亲身去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龚天养的人品与见识。”楚楚回答。
唐晚再次鼓掌,但这次的掌声似乎已经变了味。
利益面前,人品时刻都在经受考验。楚楚过于相信别人,只怕已经为将来埋下了隐患。
“那样,我们就一起期待你的人带来好消息了?”唐晚问。
楚楚举起酒瓶:“借姐姐吉言,希望龚天养与辛蓝白能够不辱使命。”
我和唐晚同时举起酒瓶,叮当一声,三只酒瓶碰在一起。
小杨树林暗藏杀机,而小屋内的哥舒水袖则深不可测。我亲自见识了哥舒一族的本领,深知任何人想在那边讨什么便宜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只希望,那些人不会让楚楚伤心失望。
面对她,我所有的感受只有“心软”二字。她的身世是如此坎坷,生命中缺少了太多应有的呵护,上天如果足够公平的话,就多给她一些馈赠,让她达成所愿,顺利归去。
我并不是一个过于心软的人,但看到楚楚之后,我的心却根本硬不起来。
“大哥,你也在为龚天养他们担心?”楚楚问。
唐晚笑起来,斜睨着我:“为他们?大错特错了,你这位大哥是在为你担心。现在,连我都开始吃起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你就满眼疼惜,完全忘掉了别人。楚楚,我真是嫉妒你,自从我认识天石,从未见过他这样专注地盯着一个人看——”
我猛然醒觉,发现自己真的一直都在深深地凝视着楚楚,心里想的、眼里看的都是她。
“是吗?”楚楚的脸又一次红起来。
我低头喝酒,暂且将目光从楚楚脸上挪开。
“当然啊,我们原本是一起到酒店这边来,他进来送资料给你,而我在外面接应。结果,他一见到你就把所有正事都忘了,什么状况都没搞明白,就认下了你这么个貌似天仙、柔情如水的小妹。连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在他身上下了什么蛊,一下子把他迷住了?”唐晚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她有这种怀疑也是正常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是苗疆来的蛊术高手,一切皆有可能。
楚楚用右掌按住了左胸,神情庄重地起誓:“我若是对大哥有半点不敬,九天雷决,九地蛇裂,化灰而去,不留分毫。”
唐晚低笑:“小妹,言重了,言重了,姐姐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何必弄得又起誓又赌咒的。他信你,我就信你,绝无二话。”
楚楚叹气:“姐姐不知道,我在‘水显之术’中第一次见到大哥,就……就再也难以忘掉。所以这次北上,除了剑指‘神相水镜’,更大的梦想就是见到紫金钵中出现的大哥。在曲水亭街初见之后,我已经偷偷感激上天几百次,感谢上天终于圆了我的梦想。姐姐嫉妒我,其实我应该嫉妒姐姐才对。我看得出,大哥对姐姐一往情深,坚定不移。我倒是很想知道,姐姐是怎么跟大哥走到一起的?”
同样的疑问也存在于我心里,借楚楚之口问出来,有第三方在场,我也想听到唐晚的真实答案。
唐晚放开酒瓶,双手前伸,掌心向上,平摊在桌上。
灯光下,她的十指指肚上的纹路异常深刻,仿佛是用小刀细细地刻上去的。
“摸骨术”完全靠手指的触摸来发挥威力,所以她的指肚纹路才跟别人明显不同。
“姐姐,你是要告诉我们,一切答案尽在‘摸骨术’吗?”楚楚问。
唐晚微笑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蓦地,我们面前的这张桌子起了一种奇怪的变化,本来能够照见人影的桌面发出了轻微的哔哔啵啵声,木材表面的清漆全都迸裂开来。漆面一破,木材的纹路变得极其清晰,并且与唐晚的指纹走向全都顺接起来。
那种情形就等于是唐晚向这张木桌施展了“摸骨术”,让早就失去生命的木材重新焕发了生机。木材的纹路、年轮都是它的生命见证,当纹路复生时,就等于是大树的一部分生命已经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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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