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眼好奇地打量符雨,似乎想要将他身上所有的细节都记下,最终目光落定到他的眼中。
它的瞳孔如同一面镜子,符雨正在和镜中的自己对峙。
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符雨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心里不断默数,渴望转移注意力。
没等他如愿,巨眼瞳孔骤缩,像是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失去了洞察的能力,呆滞地望向前方,随即爆裂开来,有如被打碎的镜像,碎片飘散在空中,无形的压迫感遽然消失。
符雨看得出神,仍一动不动。
细看之下,碎片无论大小,其上都有一只眼睛,巨眼并没有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态。
漫天飘浮的竖眼碎片反射着顶上的光芒,奇光异彩,美轮美奂。
碎片中的竖眼开始膨胀,犹如金鱼在水面吹起的泡泡,一只只独眼活灵活现,跃然纸上。
不断膨胀的独眼好比一个水滴坠入水面的逆过程,但却没有一个能够完全挣脱水面,它们连带着没有画面的碎片不断膨胀,仿佛它们本身就是一体。
在光芒的照耀下,符雨能够看清它们的部分轮廓,尚未成型。
虽然角度不同,但符雨看得出来,所有碎片的幻化过程大致相似,不知它们究竟要幻化成何物?
独眼带着紧连着它的线条,幻化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体,光芒透过它们照射下来。
碎片还没有完全消失,不停地有线条被球状物体从中拉扯而出,继续完善它的全貌。
其余的线条在独眼两侧延伸,勾勒出一对对翅膀的形象,直到碎片完全消失,全貌也展现在符雨眼前。
独眼附着在圆滚滚的球状物体上,像是被煮破的汤圆,开了一个小口,而独眼旁的翅膀,实在像是被人强行贴上去的假睫毛,又长又丑。
符雨有些郁闷,这些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所有的独眼好似心有灵犀,同时眨巴了一下,眼边的翅膀跟着扇动起来,带着独眼和它附着的球状物体在空中飞翔,看来它们确实是一体的,但是外形太过奇怪,以至于常人无法理解。
独眼怪物在空中调整姿态,直到所有的独眼怪物都凝视着他,审判的感觉从脚底直蔓心底。
符雨心里暗骂:“我踏马到底做错什么了?非要这么折磨我?”
独眼怪物只是短暂地停滞片刻,便朝着符雨俯冲而来,顶部的光芒开始变得黯淡,独眼怪物的身形随着光线消失不见,又成了一只只独眼。
符雨方才意识到,这些不就是石棺上的那些独眼?原来那些独眼并不是漂浮在石棺上,而是因为身子是透明的,光线一暗就看不到了,如同隐没在黑夜之中。
尖锐急促的鸟叫声从独眼怪物身上迸发出来,宛若滔天的海浪,在深渊四处飞溅着。
鸟叫声居然是独眼怪物发出的,符雨吃了一惊,难不成他下坠途中是被这些怪鸟接住的,而自己却全然不知,还躺在上面睡大觉。
俯冲而下的独眼将符雨团团围住,他如被扣在一口铜钟里,而铜钟内部布满了竖眼,还是真实的眼睛。
数以万计的独眼各不相同,符雨看得眼花缭乱,觉得每个眼睛都似曾相识,但又无法辨识。
猛然间符雨的双腿像是被人用力掰开,他低头一看,差点丢了魂,一只眼睛正在他裆部的位置盯着他,他捂着胸口大喘气。
独眼怪鸟不管不顾,还在发力,符雨感觉它想将自己撞倒,不过身子太过柔软,眼睛带着一小部分躯体从双腿间穿了过去。
难道它是想让我坐在它的身上?带我飞出去?
符雨慢慢地蹲下来,不敢低头直视,双手朝后缓缓试探性地去摸独眼怪鸟的透明躯体。
指尖传来的触感确是坠落途中身下之物无疑,看来独眼怪鸟并无恶意,符雨这才大胆地坐上去,但是尽可能地远离身躯上的那只眼睛。
独眼怪鸟忽地加速,符雨瞬间向后倒去,再次躺在了怪鸟的身体上,柔软无比。
周遭怪鸟簇拥在周围,像是生怕他掉下去。
所有怪鸟裹挟着他上升,上方亮光愈发黯淡。
发光树冠黯淡的速度之快堪比怪鸟上升的速度,眨眼间便比不上即将燃尽的烛火,一晃间便要彻底熄灭了。
符雨此时已经到达了深渊的顶部,逃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在无数怪鸟身上跳来跳去,如履平地,四处找寻着出口,急得汗流浃背。
不幸的是,和底部一样,顶部也是密闭的空间,并没有出口。
黑暗如水一般把树冠乃至他的希望完全浇灭,但符雨还能看清四周,他这才发现,密闭的深渊内部光源来自顶部的石头,不过它所发出的光线均匀且黯淡,只能勉强看到石棺,再远就无能为力了。
符雨彻底懵圈了,坐在怪鸟身上两眼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怪鸟的身躯跟着符雨的呼吸起伏,顶部石头所发出的光线也随之变化,符雨倏地抬头,放缓呼吸节奏,像平时观察云往哪边飘一样观察着头顶的石头。
石头的光线确实一直在变,不过如此细微的光线变化恐怕只有在这个位置才能察觉得到,况且这又有什么用呢?
符雨再次垂头丧气,直接躺好,摆出一副等死状。
没多久,怪鸟带着符雨开始下落,昏暗之中符雨再次落地,比上次要温柔很多,他回到了起初被困的石棺上,但在哪里已经无所谓了,对他而言,只有死路一条,那就是等死。
怪鸟叫唤着飞回各自的石棺,紫金色光芒片刻后陆陆续续亮起,符雨无心多看,眼巴巴地盯着深渊顶部,望眼欲穿,祈盼他能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从绝望到充满希望再到更加绝望,符雨失望透顶,心也不用一直提着了,他躺在石板上,完完全全地放空自己。
身体却丝毫不给他情面,饥饿感和疼痛感蔓延到全身,现在不要说站起来,让他动个手指头都难。
他太饿了,饿到大脑就快要停止思考,无限困意涌上心头,不断地提醒他睡觉才是保持体力的最好方法,虽然他已没多少体力。
符雨明白,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觉,只要他睡着了,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内心不停挣扎的符雨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然而在此之前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躺进身下这口石棺中。
反正都要死了,可别睡觉摔死了,好歹留个全身,也给自己找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