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庭皱了皱眉,立马冷冷地回头看向远处。
这种自己在明,敌人在暗的感觉让他相当的不舒服,有一种任人拿捏的被动感,何况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跟踪他的人也十分小心谨慎,每一次都至少保持百米以上的距离,导致江复庭一旦察觉不对,那人便能迅速闪躲起来。
江复庭摩挲着指尖,抬头望了望上面的楼层,接着,他挂起冷笑,徐徐走进大楼。
这一栋楼说是卖杂货的,但其实就是照着阳间的百货大楼归置的。
因为楼高,哪怕几十年前的建筑都有二十来层,所以一个卖主也能占四五十平米的空间为自己所用。
一楼到三楼是让江复庭感觉最不舒服的三层。
因为这三层卖的全是肉类,还是人肉,并且每一层专门做了一个分类。
一进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铺天盖地的到处都是。
在里面走得久了,江复庭甚至感觉这些味道腌入了自己的灵魂里,驱都驱散不掉。
至于一楼,售卖的就是单纯的肉。
一眼望过去,腿肉,手肉,肚子等等,全都井然有序排列着挂在空中,像极了以往逛菜市场,看到挂猪肉挂牛羊肉的景象。
江复庭加快了脚步穿梭到二楼。
光在门口,就看到有两颗惨白的头颅在门框两边各悬着一个。
再往里一扫,眼睛,鼻子,嘴被整整齐齐的堆在盘子里,另半边就是心脏,肺之类的东西,看起来比第一层还要血淋淋。
血腥气就是屏着呼吸都掩不住,拼了命的往你灵魂里渗。
更滑稽的是,挨着门口有一个鬼,手上捧着眼睛,似乎因为价格没和摊主谈妥,正怒目圆睁地和摊主鬼吼鬼叫。
而这一层鬼的数量显然比第一层多两倍不止。
至于三楼就是卖骨头的,大概是骨头没什么用,以致于逛的鬼很少。
他现在没有生理反馈,只能在心理上狠狠恶心一番,随后再也不停留,一口气往上横冲直撞的飘。
来这里逛的基本都守着规矩,慢悠悠享受来着。
结果此刻突然冒出一个不但不长眼,还不按规矩来的!
就在江复庭阴风扫过,带倒好几个鬼时,不少鬼都怒气冲冲地瞪他,跟着要找他麻烦。
而江复庭正巧寻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层,蓦地停下。
那张冰冷又可怕的脸庞从森森的灰气里浮现,跟在他后面要找他麻烦的那些鬼,硬是没骨气的被吓了回去。
这一层总算是真的卖杂货的地方,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有的是从地府带来的,有的是从阳间带来的。
江复庭路过一家卖符的店,脚步忽地一顿,觉得挂在摊前做招牌的一张符纸名字,看着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千滋百味符。
他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去触碰那张符纸。
老板见了,立马笑脸相迎:“大人真是有眼光,这千滋百味符可是能让您……不对。”
那人似乎嗅到了他生魂的气息,非常有眼色的改口:“可以让像我们这样的鬼,重新品尝到阳间的美味!一张符一个时辰,不挑时间不挑地点,一旦用了它,便可体会到活人的最
大幸福。”
“屁!”
这老板话刚说完,后面就有个对家叫道:“活人的幸福怎么可能以口腹之欲为重,人都说吃喝玩乐,为什么‘乐’字排最后?就是因为乐字是最重要的,且不易得的。”
江复庭俨然没兴趣搅进他们的商战,被吵得神色冷了下来。
但显然那个对家是个没眼力见的,所以生意不好大概也是有原因的,他还在不依不饶的吆喝:
“大人,我跟你说,人要取乐,做鬼的凭什么就要被剥夺这个权利呢?你看我这,也有一个‘千滋百味符’,时值12个时辰,比他那只值一个时辰的垃圾好多了!”
他说着还特意拿出来展示了一下:“我跟你说,一旦用了这个符,让你永别做鬼的烦恼,和人接触都算不上什么事。”
“更厉害的是,人能做的事儿,咱们鬼也能做。”他说着语气渐渐暧昧起来。
江复庭面无表情地板着脸,毫无配合之意。
鬼性成淫, 他也不好用这种小事情直接怼人,只是冷冷地搁了一句“那你就自己用吧”,随后就在两位老板索然无味,又敢怒不敢言的注视下走了。
刚才那两个老板虽然有些聒噪,但他也算没白白站在那里听他们说废话。
因为楼房的地势不同于外面,一层又一层的,本就不好跟踪,就站在那里听唠叨的一小会,他清楚察觉到那个跟踪自己的鬼,也进了这一层。
江复庭弯了下嘴角,前方正好有一个摊位围挤得热火朝天。
他从善如流的钻了进去,走到那个摊位的角落处,忽然向一旁拐了过去。
然后不到十步又拐了弯,就那么一层,几乎要被他走出九曲十八弯来,路上他又顺手在一家店铺捞了个遮生魂气息的香。
他步子虽然不紧不慢,但身后跟着他的鬼却开始急躁起来。
但凡跟着他的是个稍微有脑子的,也该意识到自己的跟踪被他给发现了。
不然何必在这一层里兜来兜去?
江复庭从身后的鬼忽远忽近的跟踪节奏,已经能感觉到它的坐立难安了。
他唯一搞不明白的就是,跟他的鬼到底是什么来头,什么目的。
他自问平时行事并不张扬,也不招仇家,怎么一到这就有东西盯上他了。
难道是长生派专门派来的?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可要真是的话,那范从文不管是先见也好,还是对他的了解也好,也太可怕了。
他脚步一顿,再一次娴熟地拐向铺子的另一侧。
只是这一次他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集中注意力,站在那守株待兔。
身后跟踪的鬼显然已经消耗掉了最后一丝捕猎的耐心,迫不及待的直冲而上。
就在它刚赶到那铺子的拐角处时,一阵阴冷的劲风像无数把刀子一般,迎面削来!
那东西甚至来不及反应,强烈的危机感就让它猛然一顿,像死尸一样僵在了原处。
周边不少恶鬼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凛然骇人的气息,下意识的往后退避,默契在他周身腾出了一小圈空位。
江复庭捏着它的脖子,打量了一下,暗沉的眸子里有一丝诧异一闪而过。
他居然在这东西身上嗅到了生魂的
味道,既而神色变得更加冰冷。
他淡漠地说:“谁派你来的?”
眼前这鬼穿着打扮相貌堂堂,模样也生得端正,眉眼温和,自然的情况下,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是非常好相处的那种。
但显然,他此刻被江复庭这一言不发就兵戎相见的气势,吓得有些花容失色了。
他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着,拉拢的眼角显得这个人更加的无辜。
“派……派……”他磕磕绊绊地将话说完:“没……没有人派我来。”
周围无数双看热闹的视线全都往这聚焦。
江复庭知道这不是动手的好地方,拽着眼前这身份不明的家伙,飘到了角斗场的边上。
这个地方不管是什么时候来,曾经经历过什么,都不会妨碍恶鬼在这里寻找血腥的刺激和快感。
场外热血沸腾、响彻云霄的鬼嚎,和场内因为失败而凄厉的哀嚎,天衣无缝的融合在了一起。
光是听着声音都能让人心神激昂,不由自主地沦陷在这毫无理智的盛宴里。
江复庭却没有受到分毫影响,他强迫手里的鬼观赏这一盛景,波澜不惊地说:“看起来是不是很刺激?”
那鬼已经被吓成了鹌鹑不敢说话。
角斗场在鬼域里享有赫赫威名,哪个来这的鬼会不知道!
江复庭又淡淡地说:“我这人时间宝贵,也没有什么耐心,你要是有什么话,最好一次性 交代清楚,不然……”
他横了眼手里的鬼:“就别怪我,不留给你把话说完的机会。”
那鬼狠狠地颤了颤,冰冷无情的语气,再加上那张像极了从浴血奋战中爬出来的脸。
它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人会真的把自己丢进角斗场里,立马交代道:“我!我不是故意跟你的!”
它叫完以后歇了口气,江复庭的冷芒就扫了过来,它赶紧接着话继续说:
“我就,就难得看到这地方居然有一个跟我一样的生魂,感觉你又很厉害,我忍不住,我一好奇……”
它说着底气愈发不足,声音渐若:“我就跟着你了。”
江复庭被它这强拉的借口逗笑了,他笑完以后,连话都懒得扯,捏着它脖子的手慢慢收紧。
那鬼慌得失了分寸,惊叫道:“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乃上清派的内门弟子,我要是死了!我师父会知道,他不会放过你的!”
江复庭的手一顿,狐疑地看着它:“上清派?”
他跟门派打过的交道并不多,唯一一个有牵涉,还牵涉颇深的,还是长生派这种不入流的门派,导致他有一种听到门派,就会下意识想到邪教的先入为主的错念。
可仔细一想,这个门派好像真的在哪听过。
他在自己有限的知识量里搜寻了一番,不确定的说:“是那个传自灵宝天尊一脉的上清?”
对方见他居然听过,瞬间激动得涨红了脸。
即使被捏着脖子,也不妨碍他扯着嗓门说:“正是!就是这个上清!我是第三百一十六代的内门弟子,我姓梅,名折,字寄北,你叫我的字就行了。”
他本不说还好,他一说,江复庭反而越留心到他的名上面。
姓梅名折,姓名为——‘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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