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祁轻飘飘一抓,差点被他的劲道反拽过去。
抬起头时,江复庭肃穆着一张脸,像一块铸造的冷铁。
不等他抬手,白唐已经异常敏感的先他一步抓出抽屉里的东西。
是一个圆盘状的石头,只是圆又不算圆,形状坑坑洼洼全是斑驳的痕迹,一块块的灰色里夹杂着青苔一样的暗绿,随手一放,就能被人当垃圾忽视掉。
圆盘上面原本雕着八卦和方位,在时间的打磨下,线条和图案基本都横刀断裂,只剩下无数错综复杂的断线交织在一起,好像是一个被刀划烂的石头一样。
但并不妨碍里面蕴藏的东西。
陆长枯看到东西的一瞬间,仿佛想起了什么,携风卷过,冲到跟前,盯着白唐手里的东西看。
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崩裂掉。
陆长枯有些激动,张着嘴,无声却又用力地“啊”了两下,又想起自己说不出声,急得原地转圈。
周祁眼前硬是凭空出现了一阵小旋风。
大概前面被一惊一乍吓得次数多了,这次反而有些麻木,他注意力完全落在了白唐的手心上。
“这什么东西?”他脱口问道。
白唐将圆盘颠了颠,顺手就揣进了兜里:“这东西在你们手上就是块破石头,我们手上就是宝贝。好了,我们来这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就不多打扰了。”
周祁一脸莫名其妙看他,这说走就走了?
白唐嘿嘿的把江复庭拉过来,后退两步,划清界限:“本身我们来的目的就不一样,没想到凑巧赶上一道了,这任务完成了,我们又不会调查什么的,留下也是碍你们的事。”
周祁从他的态度里,看得出他急着想撤,目光多了些探索的意味:“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唐板起肃容,难得的挺直腰背,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天机不可泄露。”
一句话就将周祁想要盘根问底的话,严丝合缝的堵回去。
他抬手拍了拍江复庭的肩,刚一抬脚,又忽的想起什么,转回脑袋稍稍透了个底:“你们明天去查孤儿院,我建议你们有所准备,都别单独行动,查了这个份上,把他们该撕的脸皮也撕得差不多了,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做出偏激的事情。”
他的声音越发深沉,好像意有所指,只是双目坦然无波。
看起来轻浅,却反倒像山一般将周祁所有的疑问压了回去。
十一月底的深夜已经被寒意浸染,人类在严冬里像冬眠的动物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怪物尽数复苏,挨个冲破囚牢,企图趁机横扫大地,先让自己囫囵的饱餐一
顿。
天花板的旧灯好像又该换了,光线明显有些发暗,时不时的因为接触不良发出呲呲的声音。
江复庭现在来白唐家的频率很低,毕竟连他本人都很少光临,以致于他都忘了上次换灯泡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松垮的倚在沙发上,身子倾斜的挨着扶手,一手托着脑袋,翘着二郎腿,享受难能可贵的悠闲,看着边上的人捣鼓圆盘。
“这他娘的到底下了几层禁制?解了一层还有一层!这也忒贪心了。”白唐面色难看盯着眼前的东西。
他原本是想雷厉风行,一次到位,结果发现里面禁术太多,强行解掉,这法宝多半也是废了。
到家十五分钟过去,他光解这个破石头,就耗掉了不少脑细胞。
陆长枯怕他真一激动毁了,连忙提笔写字:“千万别激动,我记得我弟弟每次做人偶的时候,这个东西是必备品,或许人偶制作和找到他的法子都在这里面。”
白唐瞄了一眼纸上的字,不冷不淡的说:“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解开以后没点实际有用的,那我现在就把你扔回地府去,把十八层的罪都体验个遍。”
陆长枯吓得笔都拿不稳,连忙把自己刚刚写的内容抹掉,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复庭沉思的目光忽然定在了它抹除证据的手上。
他从回来就没说过几句话,可以说白唐捣鼓了多久的圆盘,他就以这个姿势坐了多久。
但思索着的疑虑并不会因为自己移动着的视线,而自行冒出答案。
其实这个奇怪的疑虑在陆长枯家里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
只是那会他只觉得奇怪,没有深入去想,一直到这会坐下,脑子里方才像棉絮一样,到处凌乱飘飞的思绪,全都有条不紊的落下来,织成了干净利落的麻线。
开始只是觉得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日记本突然出现了?
好像故意留给他们看一样。
假如陆长荣真的要跑路躲起来,衣帽室里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挂着人皮,为什么不在离去前将自己所有的痕迹藏起来,哪怕来不及,又为什么不毁掉?
柜子里的电棍,是专门给警察留证据吗?
让警方不得不通过证物,将他和李商联系在一起,这样警方会觉得,李商或许不止虐待,连杀人做人偶,他可能都有一腿,到时候肯定会对他排查很紧,死咬不松口。
至于这个圆盘,陆长枯刚才说陆长荣平时基本都不离身,那为什么偏巧在现在这么个关键时候留下了。
像极那个好似故意留下的日记本一样。
江复庭脑海里再次蹿出先前升起过的想法—
—就是陆长荣像在自爆,故意露出自己的破绽和端倪引得他们去查。
很显然,他这个方式非常成功,就像现在的江复庭即使意识到这件事情或许不该那么简单,总觉得隐隐埋伏着什么。
可透露出来的这一星半点的线索,实在是太诱人,恰好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哪怕知道再往前走下去,有相当高的风险,他们依旧会无法自禁,义无反顾的往里跳。
又静默了十分钟之后,一直僵坐在那端着一个姿势的白唐突然泄了气,疲惫的扭动着脖子,几圈下来,跟生锈的机器人似的,发出好几声“咔咔”的脆响。
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肩,毫不客气的使唤:“师弟,来好好伺候一下你师兄,揉肩捶背,一样不能少啊!”
江复庭:“……”
默了片刻,当然还是屈于他辈分之下,屁股往他边上挪了挪,十分上道的开始按摩他肩膀。
他一边按,一边拿捏起专业素养关怀道:“感觉怎么样?”
有片刻的时间,白唐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酥了。
“啊——爽!技术不错!”他满足的发出软绵的叫唤,眯起了桃花眼:“看不出来师弟还有这手艺,师从何处啊?”
江复庭唇角勾了勾:“从我妈那学的。”
“什么?”白唐故意拔高音量,怪叫道:“哇!你这儿子怎么当的,居然还让你妈给你按摩!你……嘶!啊!轻点!你是要谋杀师兄啊!”
江复庭懒得理他,直接给他背上来了一巴掌,“啪”一声有名无实的巨响。
白唐一脸痛苦地捂着背,正面朝着茶几,脸贴脸的砸下去。
江复庭无动于衷地看他表演。
陆长枯还真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立马飘过来。
就在白唐额头真的要和茶几来个亲密无间的亲吻时,他回光返照似的将自己的身体猛地弹回来,用深恶痛绝的表情对江复庭说:“你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谬赞了。”江复庭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将话题拉回正事:“这禁术解开以后是谁都能用?”
白唐也将自己的嬉皮笑脸有所收敛:“算是吧,懂点修行的人都能用。”
他把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的翻个面,继续说:“但也不是想用就能用,毕竟这东西现在还认着主,不过他毕竟算是个普通人,来个修为高点的,把痕迹抹去就完了。”
“等等。”江复庭突然说:“认了主,借着这东西和他的联系,就能找到他现在在哪了吧。”
“可以的。”白唐点点头,手指摩挲着圆盘,偏过头看向陆长枯:“你平时都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用这东西?知道是
打哪来的吗?”
陆长枯不自觉拧起了眉宇,只要回忆起那些,情绪下意识的就有些浮躁。
他用力捏着笔,挥舞的笔杆因为意气有几分潇洒的意味,写道:“打哪来的我不知道!也就是拿来做人偶的,他喜欢在将人变成人偶前,先蛊惑他们,让他们全心全意的对他产生信赖,然后……”
陆长枯思及至此,笔锋忽然一顿,回忆已将他清澈的眸子搅得混乱不堪:
“故意吓他们,看他们害怕恐惧,期望他们求饶,可那些人连自己为什么被他抓走当成目标都不知道,就连求饶都不知从何求起,只能一步步乖乖进入入他设好的陷阱。”
陷阱这词用得很讨巧,因为江复庭已经深切感受到了陆长荣的控制欲。
作案也好,学习活动也好,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陆长荣的控制欲和自己的规划生活并不一样。
可以说,从本质上的出发点就不一样了。
比如现在的他们,已经走向了陆长荣提前设好的陷阱里。
江复庭出神琢磨的片刻,陆长枯手里的笔并没有停下,只是写写磨磨,慢吞又仔细的回忆着:“我记得,这个东西能直接生取出人的魂魄而不损伤分毫,护住尸身不腐。”
“取生魂?”江复庭突然想起了什么,觉得这行事风格和记忆里那些人的手段,实在有几分相似。
他盯着陆长枯看:“你身上的鬼气是怎么掩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