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复庭知道,陆长荣说的没有错。
这个时候的李商还不是院长,他并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杀了半大点的小孩,怎么交代,怎么收尸抹除自己的嫌疑,都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何况杀了他,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应有兰就算是李商的人,但伤的毕竟不是李商自己,他也不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泄愤。
那他脖子上的痕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么夸张的痕迹,明显不是普通的虐待那么简单。
“那你脖子?”陆长枯干涩地开口。
陆长荣睨了他一会,似是挫败地叹了叹,随后朝着陆长枯走了两步,友好的伸出手要拉他:“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什么?”陆长枯以为他总算是抽完了疯,左手撑起体,右手去搭他的手。
只是手掌才刚刚接触到他手心的温度,连手指都来不及蜷起来抓住,陆长荣突然抽回,在陆长枯重新倒下的错愕目光中,绽放着笑容,神秘兮兮的小声说:“他们有很奇怪的虐待癖好,他们就是书里那些吃小孩的怪物。”
“嘭!”
再次重重地跌回地上,耳边传来熟悉地闷响,陆长枯只觉得自己的股都要摔碎了,脑子被砸成一片浆糊。
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什么怪物?
有短暂的一秒,陆长枯觉得应该是他弟弟受了什么精神刺激,所以疯了。
但已经只有江复庭知道,陆长荣眼里的怪物开始诞生了。
那么他成为骑士是什么时候?
江复庭开始集中自己的心神,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起来,开始震不安,仿佛随时随地就要坍塌。
他的精神力早就不同两年前被强行共的时候,陆长荣似乎有意将他锁在自己的记忆里,一点一滴循序渐进的播放。
但他现在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他甚至能感觉到白唐此刻又扮演起了老父亲的角色,忧心忧虑的用冰冷的手握住他,给他护法,提防着任何意外的出现。
就在他强行占有记忆主动权的时候,所有的图案和声响像裹在四周的无数面玻璃,一齐突然迸裂。
数不尽的玻璃和碎块像滂沱的大雨,一块往他的上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扑面而来的尖锐碎屑,带着陆长枯浓浓的攻击。
江复庭连多看一眼都有些不屑,他临危不乱的待在原处,漠然地看着这些碎片往他上砸。
只是还不等那些碎片近,浩瀚又苍老的气息从他的精神力涌出,如同出的阳光,一眨眼,便已遍地都是。
先前还气势人的攻击,轻飘飘的化成烟灰飘散了。
江复庭在他无法与自己抗衡的时候,也没有多追究,平淡无波的敛回自己的气势,好像刚才的那些都是错觉一样。
彻底占据了记忆的主动权后,他直接当看电影,不断加速。
不过陆长枯和陆长荣自此以后的交集也非常少了,除非什么非接触不可的,不然也不会在一起多说话。
陆长荣就好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之前是不跟所有人好,唯独对哥哥好。
但现在却是反了过来,他跟所有人,唯独不跟哥哥好。
在加速了的记忆里,江复庭还留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陆长荣的睡眠质量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一天的影响,三天两头做一次噩梦。
好几次陆长枯半夜都能被他辗转反侧的异动吵醒,见他大汗淋漓被梦魇住的模样,自己也开始焦心焦虑的大汗淋漓。
有好几次陆长枯想要跟老师汇报这个现象,但又想到陆长荣那天说的刺耳又伤人的话,他就怎么也汇报不出口了。
陆长荣的话难听,但也不无道理。
说了又怎样,不说又怎样,告诉老师,老师只会觉得你多管闲事,搞不好反而逮着一个教育你的借口。
——睡觉做梦而已,谁不会做梦啊。
但很快,江复庭就注意到陆长荣上的异样,眼前飞速闪动的画面,忽然之间戛然而止。
一道闪电在黑夜里骤然划过,几乎点亮整片夜空,几秒之后,雷电的轰鸣声,像当头砸下了一个巨斧,噼里啪啦着,要将大地生生劈开。
江复庭没想到记忆重新播放的时间点,这么巧得卡在了雷鸣上,转念一想,估摸着肯定是陆长枯偷偷使的小手段想吓唬一下自己。
只是结果要让他失望,自己并没有吓到。
记忆里的陆长枯也因为这一声夸张的雷响,震得猛然惊醒。
在肾上腺飙升的刺激下,醒来的一刹,就连心率也飞到了顶峰,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平复着刚才精神上的地动山摇。
几秒之后,他的呼吸趋近平稳,唯有心跳依旧惶惶不安的左右乱蹦。
不知道是因为做了噩梦的缘故,还是这雷实在是太吓人的缘故。
剧烈粗喘完后的他,忽然又觉得有些口渴。
等到他慢慢抬起头来,往四周习惯的找寻什么时,突然察觉一丝不对劲。
黑暗的屋子里,摆满了无数张铁,边上的小孩不全然都是睡着的,有不少人和他一样,从梦中被惊吓过来后,不约而同的坐起来,僵在那里发呆。
远远望过去,他们傻愣在那里的样子如同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在夜色里无声无息地面面相觑。
陆长枯被这诡异的画面吓得,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再一次加速。
等等!陆长荣呢?
他莫名地想起他,接着在所有醒来孩子们的目光聚焦下,跌跌撞撞的从铁上爬下来。
自从之前的事之后,陆长荣私底下申请不跟他挨一块住,老师只要陆长荣不作妖,对他这些不值一谈的请求自然也是一呼百应的。
陆长枯快速横跨过几排紧密挨着的,几乎从屋子的这头绕到了另一头。
他下的时候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上,光着的脚丫踩到了不少细碎的石子和垃圾,有些锋利的小石头直接镶在了他的里,可他不敢停下。
双胞胎之间的强烈感应不断的在他脑海里警铃大作,告诉他,很有可能出了什么事!
又一道明亮的闪电从窗外划过,紧接着,落在耳边轰轰隆隆的声音像是把天都揉碎了。
陆长枯幼小的躯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他紧赶忙赶,好不容易奔到了陆长荣的边。
可陆长荣这个一向警惕敏感的人,却在此刻卸下了所有的防
备,安分守己的睡着。
从他平静的脸颊上来看,似乎并没有做噩梦的现象,反而十分香甜。
陆长枯下意识的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他不知道自己抽得哪门子疯,鬼使神差的先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发现还有气,只是呼吸很轻很浅。
他这才把一直高悬的心落了回去,顺便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唾弃了自己两句。
想什么东西呢!陆长枯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得什么,他好好的躺在这睡觉,怎么可能出问题!
陆长枯患得患失的用力抓了抓自己头发,借此宽慰自己这起伏不定的心。
随后他摇了摇陆长荣的肩膀,靠着他边缩了缩自己体,以求点安全感:“你醒醒,外面打雷了,我有点怕。”
陆长荣大概是没听到,依然纹丝不动的躺在那,跟个假人一样。
陆长枯稍微皱起了眉,摇动的手跟着使了点劲:“长荣……长荣……”
安静又美好的睡颜却让陆长枯摇动着的手,逐渐发凉。
他一时间有些呼吸困难:“陆长荣!陆长荣!”
越发急促的呼唤和外面惊天动地的响雷重叠在一起,一闪而过的刺目白光在他脸上交错着明明灭灭。
“陆长荣!”
周边不少睡梦中的孩子都在响亮的轰鸣中醒来,他们或多或少的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在白光不断划过的瞬间,不约而同的对着这边转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
江复庭虽然是在陆长枯的记忆里,但在这么多露骨又森然的注视下,心里本能的有些发麻,电闪雷鸣像一个巨大的锣鼓在耳边不断激起他的记忆。
阅读过的资料和信息以原有的方式在他的脑海里一张张快速翻过,最后唰一下停在了某一页。
那是之前在李商那里看到过的资料。
幼时的陆长荣在某一天突发高烧,高烧经久不愈,随后那充满缘分的道士突然经过,来到孤儿院。
也就是说,运气好的话,就在这两天的记忆里,搞不好就能看到那个一直躲在他们后装神弄鬼的道士。
江复庭重新将注意力回归到眼前的视野,他看着这个安静躺着的人,忽然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感觉陆长荣不像是普通的生病,更像是失了魂。
只是碍于从陆长枯的视角并不能看出来什么,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陆长枯的叫唤声已经带上了些颤音,就在他刚心里一横,再次伸手去探陆长荣的脸时,陆长荣僵硬地打直着背,跟僵尸似的,蹭一下坐了起来。
他被吓得倒吸一口气,猛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与此同时,孩子们一张张目不转睛的脸上,全都勾起了怪异又渗人的笑容。
陆长枯从后背到脚后跟都竖起了一片寒毛,江复庭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两条小腿已经软得跟面条一样,半点力气都没有。
视线从周围再次缓缓回到了陆长荣上。
陆长枯大概以为要么是自己在梦游,要么是陆长荣在梦游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他惴惴不安的探出自己的手,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陆长荣突然动了,而跟着他缓缓挪动的,还有四面八方聚焦过来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