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重访榆树沟
“今天早上,我发现论坛里有两条留言。其中一条那个网友说自己已经移民到国外,不方便见面。画那副雕像的同学从毕业以后就没有联系了。他没有透露同学的名字,但他可以确定那位同学的老家是榆树沟。毕业以后的同学聚会,那个人从来没有参加过。据知情人士透露,那个同学已经去世了。”沈铭德目视前方,双手握紧方向盘,显得僵硬又紧张。他这副样子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参加驾驶执照考试的“准司机”。当他讲诉到“那个同学去世”时,语气变得迟缓。萧静看到沈铭德的喉咙一动,沉重地咽了一下口水。
萧静语带安慰地说:“也许是病死的,也许是以外吧。”
沈铭德伸出握紧了方向盘的右手食指,在空中左右摇摆了几下,开口道:“不清楚。那个网友移民后就不和过去的同学联系了。所以不能提供太多信息。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古村的诅咒。昨晚,妮妮也显得不太自然。好像故意躲避我似的,特别是不愿意靠近我的右手”。说着,沈铭德解开了衬衫右侧袖口的扣子。
萧静凑上去看了一下那个“鬼手印”。这个抓痕看起来有明显地消退的迹象。然而紫黑色的部分消退后变成了一副扭曲树干的剪影画,看起来更加妖异,可怖。
萧静半玩笑地说:“看来你没听从杨叔叔的建议。”见沈铭德并没有心思回答,就接着问到:“我们已经穿过了里沟县,现在正往北行驶。这事去榆树沟的路线吗?”
沈铭德点了下头,向萧静解释说自己对那片山林还真是有点忌惮。如果他们开车走城际公路去榆树沟,中途一定会经过那片山林。因此,沈铭德打算怀疑条路。从里沟县城向北是一条乡村公路。这条乡村公路正好环绕馄饨山北侧半圈,然后他们可以穿过位于山的东北方向的张家屯转向南方。向南行驶十几分钟就可以到榆树沟了。虽然这条路线多出四十多分钟的行程,但沈铭德觉得只要能够绕过那片山林就是值得的。
由于昨晚睡得较晚,加上近几天的疲劳,沈铭德今早没能按时醒来。在生活上,他一向是严于律己的。虽然没有必要,他依然坚持自己和普通员工一样每天打卡记考勤。然而这次事件完全打乱了沈铭德的规律。就像今天早晨,他最后是被萧静的电话吵醒的。
萧静在电话里告知沈铭德昨晚和榆树沟,周腾飞的伯母通话的内容。伯母和伯父以一种极其热情的态度邀请萧静他们参加榆树沟今晚的庆典。同时,还叮嘱她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体面一点。因为这可是榆树沟一年一度的盛会,而且还有几位市里的“大人物”也会来参加庆典。
所以萧静今天的装束与平时不同。她穿着一条抹袖红色连衣裙。这件连衣裙的样式设计参考了礼服,但又没有礼服那种浮夸和过度的正式。其面料像是薄纱,将萧静衬托得像一位正欲飞天的仙女。她的锁骨在裙子的领口间若隐若现,一条精致的项链更衬托出细长白皙的玉颈。裙摆盖过膝盖,刻画出她窈窕婀娜的身姿。她裸露在裙摆下面的小腿和脚踝让沈铭德觉得差不多就和自己的前臂和手腕一样粗。子啊不少男人的眼里,萧静就像一尊宝贵的“瓷娃娃”,只要一次轻微的磕碰就会香消玉殒。她的脚上穿了一双白色帆布鞋,与她的打扮显得十分不和谐。但在出发前,她还将一个精致的鞋盒放在汽车后座上。
沈铭德在萧静的提醒下穿着一条商务裤子和浅灰色长袖衬衫配领带。他的脚上蹬着一双漂亮的系带皮鞋,那是一双亚光黑色的商务款皮鞋。沈铭德会将皮鞋擦拭得很干净,但他从来不穿犹如镜面一般,可以反光的皮鞋。他认为,干净的皮鞋是对别人的尊重,但反光的皮鞋是高调的炫耀。其实他的这身装束和平时上班也没有多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在长袖衬衫外罩了一件做工考究的西装马甲。他觉得参加一个乡村的庆典,盛装出席实在有点过分。但把自己打扮的精神一点会给人留下一个号印象,从而在这个庆典上或许能够多套出一些榆树沟的秘密来。
然而,伯母在电话中的另一个消息让沈铭德和萧静两人都有些疑惑。周腾飞的伯母说那个叫高仲臣的人已经死了。据说高仲臣在十年前回了一次老家,之后就病死在家里了。不久以后,他的哥哥,高伯文来到榆树沟整理了高仲臣的遗物。因为高仲臣是榆树沟村赵家的上门女婿。因此在分家产的时候,双方闹了点不愉快。后来不知道这两方面是什么协商的,高伯文就留在了榆树沟。
沈铭德认为这个高伯文更加可疑。萧静也觉得是不是十年前高仲臣因为某些原因,便虚拟了自己的死亡,并伪装成自己捏造出来的高伯文这个人物。沈铭德不这么认为,因为如果按照伯,仲,叔,季这种传统兄弟间排行规则。那么大哥高伯文这个人应该是存在的。所以高仲臣应该是家里的第二个男孩。虽然有些恐怖,不过沈铭德还是认为会不会是高仲臣的秘密即将败露,他便谋杀了自己的大哥,也可能是大哥自然死亡,然后盗用了高伯文的身份。令沈铭德感到不解的是,如果高山杏在十年前被高仲臣献祭,因为高仲臣觉得自己的秘密就要败露,他便毁掉所有证据,包括他自己。那么十年前的高山杏应该只有十几岁而已,绝对不可能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如果高仲臣是因为其他原因才在十年前伪装成高伯文,那么就算高仲臣和高伯文兄弟两人再相像,也不太可能骗了自己孙女十年之久。难道高山杏这十年里没有发现自己的爷爷已经不是高仲臣了?
萧静倒是认为这也是又可能的。或许十年前,高仲臣真死在老家。临死之前,他把秘密告诉了哥哥高伯文。高伯文继承了弟弟的衣钵。高山杏当时还小,没有察觉到差异。同时她住在自己父母的家里,并没有经常接触爷爷。直到高山杏读大学时,她发现了那个秘密。高伯文便为了守住弟弟的秘密,第七次献祭了高山杏,并将她永远留在了古村里。
一时之间,榆树沟村的神秘过往成了两个好奇之人的推理游戏。从高仲臣的秘密聊到了传说中的献祭,之后话题又转移到“长辞化羽”的小说上。这部小说倒是引起了萧静的兴趣。因为在闲暇时间,她经常会用阅读网络小说打发时间。她飞快地用自己的手机找到了小说,浏览了一下。然后便询问这部小说怎么没完结?
沈铭德回答到:“作者懒。”
昨晚,沈铭德给“长辞化羽”的留言在今天凌晨得到了回复。小说的作者用一句“我是个作家,想象就是我的工作”回答了沈铭德提出的问题。所以,从作者的回答来看,他完全否认了自己和榆树沟的联系。在作者的回复中还明确地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住址。看来,这位作家很渴望能有沈铭德这样一个书迷未来可以当面交流。从作家留下的住址看出他并不是本市或周边城市的人,而现在住在南京。所以沈铭德猜不透作家和榆树沟到底有怎样的联系。
两人赶到榆树沟村时,已经是正午时分。沈铭德和萧静跟随着周腾飞的伯父来到了村部。他们看见,几乎全村村民都聚在村部的门前广场上吃午饭。那种气氛比农村的婚礼还要热闹。十几口大锅支在村部院里。五十张可以坐下十二人的圆桌成矩形,一排排,一列列地摆放在露天广场上。五月末正是北方最舒适的季节,正午的骄阳在云层中时掩时露,微风将乡村土菜的香气送进每个人的鼻腔。据周腾飞的伯父介绍说这一年一度的庆典过去都是村民们自己承办,所以几乎各家各户都会出力。所以,中午来帮忙的人就会一起吃个饭。后来就演变成了庆典当天,全村人一起吃饭的规矩。榆树沟村现在大概有六百二十二人,广场绝对可以容的下所有人。
走进广场前,伯父带他们来到接待处。萧静将一个写有两千的信封递了过来,沈铭德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原来这顿饭可不是白吃的。就像村里办红白事一样,参加者一定要带礼金。沈铭德递上礼金,又见伯父在迎宾小姑娘的旁边耳语了几句。那位迎宾的姑娘便满面春风上前来对沈铭德和萧静说到:“感谢老板对我们村建设的支持。”沈铭德急忙摆了摆手,他用余光扫过桌子。只见在礼金账目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周家 长男 贰仟元整”。沈铭德看着大摇大摆地领他们走进广场的周伯父,心中暗自偷笑。怪不得伯父那么盛情邀请他们来参加今年的庆典。
沈铭德并不心疼两千元钱。再说钱也不是他准备的,而是萧静替周腾飞出的礼金。出于商人的本性,沈铭德还是不由得算计起这两千元的价值来。这的确是次空前的全村聚会。估计得有几百人参加,就连自己公司的年会,他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在周腾飞伯父的引荐下,沈铭德认识了不少榆树沟村的当地人。与递上几根烟又和他们喝上两杯啤酒后,沈铭德就跟一些人熟络了起来。于是,他问出了自己憋了一上午的问题。偶尔,沈铭德瞟向萧静,发现她也在伯母的带领下与几位姑娘拉起了家常。沈铭德确实打听出一些信息。但是多数人似乎对老溜的传说和张宝父子的死亡都能说上几句,大致上与伯母的说法相同。当问到有关高山杏的问题,人们基本上都是先长叹一声,然后将高山杏的苦难童年娓娓道来。在被沈铭德问到有关献祭,湖等问题时,便可以分出两类人。大多数的人对此事一无所知。从他们茫然的眼神和好奇的反问就能察觉得出来。另一些少数人似乎知道点什么,但是又像不愿意重提此事,或者被人下了封口令一样。他们吱吱呜呜,客气了两句便找借口远离了沈铭德。
吃喝闲聊几句后,沈铭德环视了一下整个会场,顿时感觉到在热闹气氛中的一股杀机。他看到几乎每个被问到问题的人都会或是主动,或是被动地被领导一位坐在村部院子里的老人旁边。这位老者,看似就不一般。他满头白发,身形消瘦,却精神百倍。他独自坐在村部院里的一棵大柳树下,面前没有酒菜,手捧这一盏紫砂壶,默默地注视着过往的人们。每一位从他面前经过的人都会尊敬地微笑,致意。而这位老者也会微微地点头还礼。那感觉就像这老者是一位修成正果的室外高人,冷眼旁观这个世俗的凡人们。
那些被带到老者面前的人都双手垂于身体两侧,弯腰,低头,显得是毕恭毕敬。那些人在老者面前轻声地汇报着什么,有些人还回偷偷转头,看向沈铭德的方向。那位老者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当那人汇报之后,老者便以右手捧壶,缓慢抬起左手,轻微挥了一下。那个人就惶恐地告退了下去。
沈铭德看到这一幕便感到心里发寒。这副场景让他回忆起了那部经典的,由马龙白兰度主演的电影《教父》中的桥段。他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刚才他的问题触及到了村子里的禁忌?过一会儿,他会不会被一群人拖出去打死?沈铭德悄悄地拿出手机,向公司和杨广城发了一条信息,“我现在榆树沟村,尚安好。有事随时联系我。”
发完信息后,沈铭德看见那位老者正对面前的两个精壮的汉子交代什么事情。而片刻之后,那两个汉子便直接向沈铭德方向走来。这两个青年看起来是十几,二十岁上下。一米八零左右的身高,小臂上都是鼓起的青筋,白色的紧身T恤包裹着厚实的胸肌。沈铭德心里阵阵发毛。难道自己的幻想成真啦?难道光天化日之下真会发生那种事?却没想到的是,两位青年满脸堆笑地来到沈铭德面前,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用一种非常恭敬的语气说到:“欢迎您的到来。我们姥爷让我们来敬你一杯酒。”没等沉浸在幻想中的沈铭德对现实做出反应,两个青年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啤酒,在沈铭德的左右两边坐了下来。原来坐在沈铭德旁边的两位大叔也不见踪影。
两人便开始你一杯,我一杯的向沈铭德劝酒。时不时的礼貌地向他请教各种关于城里问题,显示出他们对城市里生活的好奇与向往。沈铭德观察这两个青年。两人虽然有少许的口音,但基本上说的是普通话。他们虽然皮肤黝黑,但那种肤色却是一种均匀的小麦色。这样的肤色绝对不是在田间耕作而被晒出来的。因为从事重体力劳动者的皮肤应该更加粗糙,并且皮肤的颜色也不会那么均匀。这两个青年的胸肌和背阔肌非常发达。肌肉线条鲜明,且左右对称。同样的,他们两人裸露出的双臂肌肉也非常对称。从事体力工作的人的肌肉通常不会被“雕琢”得这么漂亮。而且,由于左右手习惯的不同,左右两侧的肌肉群也不会像这两个青年那样对称。他们的发型是时下年轻人中最流行的,脚上各自穿着一双只有在伍宁市最高档的专卖店里才能买到的运动鞋。其中一人牛仔裤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露出了一台手机。那是一台最新锐的,带有超强照相功能的手机。
被夹在中间的沈铭德登时明白了两个青年的意图和策略。这两人明显打算通过贬低自己,太高沈铭德。处在低位姿态的两人酒更容易向沈铭德敬酒。处在被人奉承的人或许还会一时糊涂,不自觉地多喝两杯。同时,他们不断地向沈铭德抛出问题。出于礼貌,他一定会解答这些问题。或许“好为人师”正时人类的本性。沈铭德因为忙于回答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而浪费大量时间。通过这些办法,他们就能缠住沈铭德,让他不能继续调查下去。沈铭德一时心急,提出想去洗手间。他刚起身,其中一个青年便也同时起身,提出也想去洗手间,并打算陪同沈铭德前往。沈铭德便索性又坐了回去。他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出摆脱这两个监视着的好办法。突然一连串清脆的响声传来。那是附近被打碎的几个盘子发出的声响。沈铭德突然有了主意。随着盘子碎裂的声响,沈铭德拍案而起,破口吼到:“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沈铭德认为:村里人因该还是很顾及面子的。见到这副场景,一定会有位村里主事的长者起身圆场。然后虚情假意地责骂两个青年说:“你们怎么这么不会招待客人”。将这两个青年支走。然后安慰沈铭德几句。最后对众人说:“大家别介意,吃好喝好”之类的话。或许事情就完美决绝了。然而,当沈铭德拍案而起后,他便僵在了当场。四周一片寂静,不知是时机不对,还是自己估计错误。几百双眼睛在沉默中注视着沈铭德。对面的两个青年满脸漠然,众人一脸惊恐,似乎没有一个人反映过来应该如何应对这一突发事件。紧张,焦虑,后悔等情绪充斥了沈铭德的全身,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沈铭德感觉自己就像在高中演讲比赛中忘记下文的学生。孤独地面对着诸位老师,评委,学校领导,以及台下的众同学们。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沈铭德肩膀上。他的耳边同时传来一种轻柔,甜腻,还有点“发嗲”的声音。“两位小兄弟别介意。我表哥就是这样。多喝两杯酒就控制不住脾气。你们别忘心里去。”只见萧静手里端着半杯白水站在沈铭德的身后。之所沈铭德认为是半杯白水,而不是酒,是因为沈铭德从来没见过萧静喝酒,而且她的身上也没有酒味。萧静这种甜腻到“发嗲”的声音,沈铭德从来没有听过。顿时,令他从脚底一直酥麻到头皮。两个青年面对萧静这样的美女似乎一时失语,只好紧抿嘴双唇,举着酒杯,拼命地点头。
萧静嫣然一笑,便搞定了两个青年。然后,萧静提高了声音,对着众人说到:“哎呀呀……刚才我不小心打碎了几个盘子。多少钱一会儿我一定赔给村里。打扰了各位乡亲们的酒兴真是抱歉。我是周家的媳妇,也是咱们榆树沟村的人。在这里,我向各位赔礼啦!”话音刚落,萧静一仰头,就把那半杯白水倒进了嘴里。紧接着,她豪爽地拿起了沈铭德面前的啤酒瓶,为自己倒了一杯。继续说到:“第二杯酒,我祝榆树沟的父老乡亲们富贵安康!”然后将杯中的啤酒再次一饮而尽。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萧静吸引了,他们的表情不再那么僵硬,逐渐缓和了下来。正当萧静准备倒酒时,与沈铭德同桌的一位大叔突然说到:“丫头,白酒,啤酒混着喝,醉得快呀。”附近就有人起哄到:“那你就陪周家媳妇喝一杯!”那位大叔,站了起来,环视一圈,似乎没找到是谁喊的这句话。于是,大叔举起酒杯,走到萧静面前,用自己的酒杯在萧静的空杯子上碰了一下。酒杯的碰撞发出“叮”的一响。而后,这大叔说到:“喝酒喝。来!”大叔豪爽地将一大杯白酒倒进喉咙,突然,一位中年妇女笑骂到:“这个老臭不要脸的。”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沈铭德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先萧静点头表示致谢。广场上恢复了“事故”发生前的喧闹。远桌拼酒划拳的,邻桌自吹自擂的,同桌品头论足的,各种吵闹声不绝于耳。然而,还没等两人分开,一位老者已经穿过了半个广场,向沈铭德和萧静走来。这位老者银发粉面,仙气逼人。上身穿着一件乳白色长袖细棉麻衬衫,下身穿着一条象牙白的宽松休闲裤,左手盘着一条装饰又金黄色灯笼穗的手串,右手捧着一盏小茶壶。走进看,这位老者的脸上几乎找不到皱纹,他满面春风,微笑的嘴角将脸颊上的两块苹果肌高高隆起,仅有在微笑的眼角旁出现了几条鱼尾纹。老者几步来到沈铭德的桌旁,毫不客气地坐下,含笑的双目看着萧静道:“丫头你是老周家谁的媳妇啊?”
或许是被老者的气场震慑住了,萧静先是一愣,然后微微地鞠躬致意后,答道:“周腾飞是我丈夫。”
那老者突然张口大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沈铭德注视这位老者的举动,还有那副与苍苍白发不相称的面容和牙齿,心中生疑。自从他注意到这位老者便认为他的白发是染的,而这满口整齐的牙齿也是假牙。老者伸左手示意两人坐下,同时又用嬉笑的语气说到:“哈,原来豁牙子还真有艳福啊。”
萧静也掩嘴偷笑了起来。老者见沈铭德紧锁眉头,便解释道:“周腾飞小时候打架被敲掉了两颗牙。所以他的小名就叫豁牙子。”
沈铭德向萧静投去希望证实的眼神,萧静便向他点头,低声说到:“周腾飞有两颗侧切牙是烤瓷的。”于是,沈铭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向老者陪了一个笑脸。
还不等沈铭德开口,这老者便问到:“这位小老弟跑到咱们穷山沟里来干什么啊?”
沈铭德心中一震,从这位老者含笑的双眼里,他感受到一股狡诈的阴冷一闪而过。于是,他试探性地回答道:“写作,采风。”
老者说到:“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写的?”
沈铭德脱口而出:“湖。”
老者道:“我们村儿没有湖啊?”
沈铭德觉得他明知故问。他本打算说周腾飞说的湖,但是如果这样说了,那老者会说什么呢?他可能会问周腾飞那孩子怎么样啊?之后就会把话题扯开。如果说六叔说的湖,那很可能老者就会像其他一样,说什么六叔是个灾星之类的废话。于是,沈铭德盯着老者,沉默了半晌说到:你们村说的湖啊。
老者脸上显然一紧。看来,沈铭德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村子在隐瞒一些关于湖的事情。从刚才与村民的聊天看,几乎每个有点年纪的人都能说几句关于老溜和张宝山的故事。然而,却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那个湖。沈铭德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刚才宴会上有些人说“张宝山把老溜带回来,就养在自己家里。”为什么张宝山和这个老溜非亲非故,却还要在自己家里供养老溜呢?答案估计就是,张宝山请老溜帮他找湖。同时,还有一些人在讲这个故事时说的是:“村里养着老溜”。那么,很有可能,是不是全村都在找湖呢?而且,这件事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老者打断了沈铭德思考,问到:“老溜跟你说的湖?”
沈铭德刚想答“是”。但突然改变了想法。他神秘兮兮地凑近老者,说到:“那女孩说的湖。”
“哪个女孩?”老者疑惑地问到。
此时,沈铭德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女孩,一个是从榆树沟搬家的女孩赵琪,还有一个就是高山杏。他有点左右摇摆,琢磨着说出哪一个女孩对着老头儿的冲击会更大一些。从刚才的调查来看,几乎安全村都知道赵琪被找回来后就搬家了,而高山杏死了。因此,沈铭德下定了决心,说出了“高山杏”这个名字。
老者果然收起了笑容,紧锁眉头地问到:“山杏去世多年,她怎么跟你说的?”
沈铭德感觉到自己占了上风,他便再刺激一下这个老头儿。于是,他解开了衬衫右侧袖口的扣子,讲带有诡异抓痕的手腕伸到老者面前,冷冷地说到:“我把她领回来了。”
这老者看到沈铭德手腕上的抓痕,显得有些惊恐。他紧锁眉头,语带微颤地问到:“山杏的头发长了吗?”
沈铭德满脸的坏笑突然凝固了。他本来对下一步做好了种种准备。如果是不知情这有可能会被惊吓到,还可能认为沈铭德有“走阴”的本事。如果事知情者,或许会警惕地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山杏跟你说了什么?”他却忽略了如果是熟悉的人,会对高山杏的外貌特征非常了解。他没有算计到这老头儿会用这种方式来测试他的话是真还是假。沈铭德非常的自责,就连这么简单的以外都没有估计到。此时再沈铭德的想象中出现了一个长发女鬼的形象,他便硬着头皮回答道:“长了,很长。”
老者那种纠结的表情消失。随即,沈铭德就听到一声“哈”的干笑,像是讥讽,像是宣泄,更像是一道惊雷劈在沈铭德头上。这老者像是雨过天晴,再次露出笑容。然沈铭德像一只躲藏在阴影中的老鼠,偷瞄老者的一举一动。
老者的右手拿起了茶壶,小酌一口。左手捻起了似乎停顿很久的手串,微笑对沈铭德说到:“小老弟。我奉劝你。看完晚上的演出,早点回去吧”。说着,老者就起身离开了沈铭德的桌子。
趁老者没有走远,沈铭德急忙说到:“我有她的信!”
然而老者并没有留步,只是背对着沈铭德,举起了左手,那手串在空中摆了一摆。似乎在说“不用啦”,或者是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