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桃曾是余长曦同母异父的妹妹,余长曦死的时候小桃才十二三岁,那个年纪的小姑娘已经是个老气横秋的小大人了。
如今再见,二十三岁的林小桃,周身散发出光彩夺目的自信。
“警察?”余长曦问道。
林小桃微微一愣,她有些诧异,“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余长曦指了指她握筷子的右手,说道:“你的左手掌心和右手虎口上还有食指左右两侧都有细微的老茧,食指和拇指的夹缝衔接处也有茧子,这是一双经常拿枪的手,但你手上的茧很薄,十指白皙,说明你握枪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并不经常握枪,应该也就这一两年左右。”
说着,她又指了指林小桃挺直的腰杆:“坐姿挺拔如松,且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经过刻意训练的人根本支撑不了这么久。”
这次她收回了视线,在碗里扒拉了一口已经冷的差不多的饺子,这才继续说道:“薄繁是警察,他不可能把罪犯和一切不相干的人带回家,所以我认为你的职业是一名刚上岗还在实习期间的警察。”
作为一名曾经的法医,余长曦还保留着绝不先入为主的习惯。
比起薄繁的淡定从容,林小桃简直就要惊呼出声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稳了稳心神,她故作镇定的说道:“我听说过你,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成了特案组的一员。”
林小桃突然提起这个,薄繁脸上略过一丝不悦,看着余长曦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即使隔着厚厚的镜片都能感受得到里面的孤独,他突然想起了余长曦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可是有重度幻想症的人,所以不要尝试走进我的世界。”
后来她果然说到做到了,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内心。
她的心里仿若有一道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屏障,把外界面所有声音都隔绝在外。
余长曦还是那样面不改色,略微思量,她点头道:“我是精神病人,但至于为什么进了特案组,那就得问你身边这位了。”
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把雪球抛给了一旁的薄繁。
薄繁很冷静,他选择沉默。
“食不言。”薄繁一口气给林小桃夹了十几个饺子,眼睁睁看着林小桃面前碗里的饺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吃不了那么多……”林小桃弱弱的反抗,却被一只滚烫的饺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吃过晚饭,薄繁开车送林小桃回家,路上林小桃一直是一言不发。
薄繁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林小桃,只见她目无焦距的发着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薄繁问道:“有心事?”
林小桃收回神游万里的思绪,她点点头,回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像跟那个许晚认识好久好久了一样,可我并没有见过她。”
薄繁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方向盘,在红绿灯路口一脚刹车等着红灯,他回过头,笑了笑,“可能是她身上有你认识的某个人的影子吧。”
林小桃没有否认,“她很像我姐姐。”
薄繁一愣,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只见过两次林小桃那个同母异父的姐姐,但都不太愉快。
第一次见面是她杀了人,第二次则是带着警察将她送上了法律的审判台,但听说后来她病死在了监狱里。
翌日一早,几个人一同来到了市局,还在门口就碰到了边跑边吃着早餐的李默文,看见薄繁,嘴里还含含糊糊的喊着:“老大,早,吃早餐没?”
薄繁早就习以为常,上去就是一脚,“你小子,又迟到了!”
李默文躲闪不及,刚好撞上了路过的舒薇,猝不及防两人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还好后背抵在了那颗歪脖子树上。
李默文还没什么,后面的人肉垫子何其无辜,她清冷的面孔微微扭曲,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了罪魁祸首李默文身上。
李默文如芒在背。
简单处理了一下,只是有轻微的擦伤,没有伤及背脊。
几个大老爷们儿亲眼李默文像个狗腿子似的,一直在舒薇身旁端水送茶,忙里忙外。
几个人不由得心想:这小子都不用出现场的吗?
这不,正想着,李默文就被刘队揪着耳朵带走了,隔着老远还能听到刑警大队长那声如洪钟的骂声。
刘队恨铁不成钢:“你一大老爷们儿天天黏在女人身上,也不嫌害臊!”
“是不是所有的异能者都死?”
走廊尽头,防火通道内,余长曦望着薄繁,轻声问道,那声音似呢喃,微不可闻。
“不会。”薄繁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余长曦反问:“你做得了主吗?”
薄繁并没有犹豫,“我尊重上级的决定,但不会执行杀人任务,我是警察,我的指责是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不是去夺走他们的生命。”
半晌,一路无语。
快到特案组门口的时候,余长曦突然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这几天的明珠市一直不太平,虽然新闻媒体一直都在宣扬正能量,大肆报道当代社会的某些成果。
但每个人都感觉得到,这个世界,一样也不一样了。
例如某个老实憨厚的丈夫,一夜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样但也完全不一样,他依旧老实憨厚,但目光却总是透出灼热的光。
在如此某个职业教师,一位性情温和教书育人的老师,突然经常请假,突然经常在上课期间目光炯炯的盯着每一个人。
又比如清扫城市卫生的环卫工人,在某一天突然大手一挥,就将所有的怒气撒在了那一堆堆堆积成山的垃圾上,仿佛他这个人也是垃圾。
特案组在四月27号这天早晨,收到了一封邮件,内容就是宣告异能者们的下一步行动。
是挑衅?
也不尽然,里面附加的资料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起来是个成功人士。
没有姓名,没有地址,只有一张照片,和血淋淋的一排大字——他要死了。
看到这几个字,余长曦和薄繁不谋而合的四目相对。
余长曦扶了扶眼镜,她点点头,薄繁明了,他先让袁文源找到IP地址,以及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而薄繁却带着余长曦走出了门外,“能感知得到吗?”
余长曦点点头,“我试试。”
余长曦闭上了眼睛,将手放在胸前的石头上,她试着第一次主动去感受她的异能。
夜里,“我”隐藏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我”看得见他,他却不知道“我”,趁他回身开灯的那一刻,“我”轻轻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他倒了,就在这个家里,“我”准备给全世界直播一场视觉盛宴。
“我”是个罪犯的揭露者,是个世界的和平使者,亦是他们的死神。
“我”将要把他所做过的腌臜事告知全世界人听,“我”把决定权交给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决定他是死是活。
猛的,余长曦睁开睛,她什么也没说。
薄繁以为她是失败了,安慰她:“没事的,我们还有科技的力量。”
缓缓的,余长曦报出一个地名:“百川小区二单元二十七楼,701号房。”
“确定吗?”薄繁俯下身,作势是要帮余长曦拂去嘴角的一丝碎发,余长曦拒绝了。
她说:“我看见他被控制了精神,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罪恶,那个人让观看的观众投票,决定他的生死。”
“所以,结果是……”薄繁已经猜出了结果,但他还心存一丝侥幸。
“他死了,是自己跳楼死的。”余长曦语气淡漠,好像对于她来说,别人的生死她都一点不在乎。
薄繁又问:“什么时候?”
“今晚十一点二十分,时长四十分钟。”
也就是说,他会在十二点整接受全国观众的投票,然后死亡。
其实那个人最本身的目的就是要他死,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薄繁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开车去到要差不多四十分钟,那个人是算好了时间的。
薄繁一拳砸在墙上,泄愤之后就赶紧召集特案组所有人,倾巢出动,用最快的速度,抄近路赶往百川小区。
平时这个点道路畅通无阻,而今晚却因为坏了一个红绿灯,所有车辆都攒在了一起,前路发生了车祸,他们没拦在了只差一个路口的恒西路。
“我先去现场。”
薄繁下了命令,打开车门就迈开长腿,以百米穿杨的速度奔驰着。
其余几个人都焦急的等在车里,袁文源十指翻动,他正在看着直播,不停的发着弹幕。
偌大的镜头里,只有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和一个只看得到半扇衣襟的暗影,衣襟上好似用暗红色丝线绣着一个独有的标志,一把手枪。
那个男人叫郑泽霖,麒麟公司总经理,年轻有为却恶行满满,为了名利不仅抛弃过自己的糟糠之妻,还亲手逼死了千里迢迢从乡下赶来大城市看儿子的老母亲。
他的双手并没有沾血,却死过人,还有无数人成了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
有人因为他失去了工作和名誉,有人因为他的咄咄逼人而自杀,有人因为他家庭支离破碎,但他不仅依旧光鲜亮丽的活着,还登上了本市财经报。
弹幕里,袁文源看见有人疯狂的去叫郑泽霖死,还称呼那个只留下黑色衣襟的一角的人“正义的使者”、“死神”、“审判长”,有人认出了他衣襟上的图案,亲切的称呼他为“老枪”,还得到了许多人的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