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警局肖队的办公室里,沈城正在和肖队探讨着案情。弘羽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份文档。
“检验报告出来了。”弘羽说道,“孙老师血液中含有大量的致幻剂,叫什么..麦角....”
“麦角二乙酰胺,简称为LSD。”沈城接过话继续讲道,“和之前死去的王教授体内是同一种药物,剂量大到足以引起极度的恐慌,导致心脏骤停。”
肖队用手摸了摸下巴,仔细地听他所讲。
“凶手靠下药作案,结合之前的那封信来想,凶手带有明确的针对性。”
“没错,张教授和这两个老师共同承担一个精神药物项目。”弘羽接着他讲道,“这种药物过量服用会产生严重的副作用。
“我们要找的人因为幻视无法摆脱恐惧,这便是他摘除眼球的意义。这些行为都带着明确的任务性质,他在向造成事态到此的那些人复仇。”
话讲到这里,肖队心中的那团迷雾彻底散开了。
“那个自杀的女学生参与过那个制药项目。”弘羽朝两人说道。
待话讲完,三个人站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肖队伸出食指指着他俩说道:“我们得找到张教授,现在就去她的住处。”
接着,三人来到了张教授的家里,这儿位于汉宁市北部的郊区内,是一片洋楼区,绿化做的很不错。
张教授的家是一栋三层洋楼,三角形的房檐,第三层是间阁楼。几人处在一楼的客厅里,屋子南边有个壁炉,周围是些铜雕,多是些米隆的仿制品。
“李筝自杀时正在接受精神药物试验。”张教授找了个沙发坐下,朝他们说道。
“你给他们下令的吗?”弘羽问道。
张教授皱起了眉,有些不痛快地回答道:“这是人人平等的时代,没人强迫他们做任何事。”
“你在撒谎,张女士。”沈城识破了她的谎言,向她施压,“你用学位证书和权势去压迫他们。”
张教授一时哑了火,闭上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多少学生参与了这项试验?”肖队向她问道。
“有不少。”
沈城的眼角颤抖了一下,问道:“其中有人有隐性精神病的迹象吗?”
接着,他从弘羽手中拿过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歹徒之前写的那封信,被塞进了塑料封皮中。
“我们在找一个男性,大概28岁,汉族人。”
他将文档递到张教授的手里,
“他的书写习惯越来越畸形,显示了他的精神疾病在加重。”
沈城看向她,向她描述着自己的侧写形象。
“他可能表现出社交习惯不成熟,个人卫生状况显著下降,成绩下滑,在某些场合出现不该有的情绪.....”
听完,张教授的脸抽明显搐了一下,她闭上双眼,眉头紧锁。
“许鸿运。”她睁开双眼,看向他们说道,“他是我的一个博士生,在几个月前辍学了。”
“让我猜猜,他无法承受读博的巨大压力了。”弘羽插了句嘴,嘴角上扬的弧度中满是嘲讽。
张教授看着他讽刺自己的样子,也没办法做什么,只能回以沉默。
“上百名学生参与了试验,但都没有出现副作用。”她向他们辩解道。
“但他是一个异数。”沈城直视她的双眼,“在他身上出现了棘手的偏狂型精神分裂症,你的实验对于他来说是一场无休止的猩红乐园。”
“然后当他得知李筝自杀的消息时,他决定开始复仇。”
听完他的话,张教授的表情有些自责,她低下脸叹了口气,但那也无济于事。她在一开始,就不该仗着自己的权力,来将这些学生无条件作为小白鼠。
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身份,需要进一步去调查这个人的信息。临走前,肖队给弘羽使了个眼色。
夜晚九点钟,郊区的路灯已经熄灭,只留下洋楼门亭的照明灯,伴随着草丛中的蛐蛐叫声,为黑夜增添了一份宁静。这儿少有人烟,一到晚上便冷得出奇。
弘羽和沈城坐在路旁的一台黑色轿车里,如果是警队的车会被歹徒发现,所以开来了沈城的私家车。
弘羽四下看了一番,确认没有异动后靠在副驾驶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无意中,他看到了摆在方向盘后面的一个相框。
“那是你妻子吗?”弘羽指着相片中的女人问道。
照片中的女子很漂亮,看上去有二十七八,穿着一身海蓝色的长裙,和沈城相拥在一起。背景是海边的一棵椰子树下,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开心。
“啊..她是我前妻。”沈城将相框拿在手里,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
“....抱歉...”弘羽看着他,一时不知做什么才好,“我此前并不了解...”
“没关系。”沈城朝他笑了笑,手放在照片上抚摸起来。
“那时候我有些太专与工作了,等回过头,才发现她已经走了好远,连伸出手挽留的地步都没有.....”
车里的气氛突然伤感了起来,沈城也注意到了这点,在自己眼眶湿润了一会儿后,他将相框放回远处,清了清嗓。
沈城看着张教授的家门,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需要再去问她点问题,为了侧写。”
说完他便推开车门,朝屋子里走去,留下弘羽一个人在外面执勤。
“沈教授,我之前有看过您的论文。”
张教授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与沈城斜对面。天很晚了,客厅里的水晶灯散落着淡黄色的光,与壁炉中的火焰融为一体。
“您在其中提出的恐惧后反应十分有趣,我们的试验也对此有所研究,发现人在恐惧时杏仁核分泌的物质,对于PTSD等此类症状的确可以起到有效缓解。”
与其它动物不同的是,人类能够对恐惧情绪进行分析处理,一旦判断出自己并非身处危险之中,便不会再害怕了。
对此沈城回应了一个微笑,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多年来一直困扰着很多人,造成它发病的原因也很广泛,从家庭暴力到生离死别。
他接治过很多这样的病人,他们的笑容中都藏着份痛苦,沈城感到很惋惜,所以这也是他做心理医生长久以来的动力之一。
“布朗洛维说过,我们也会受到惊吓,但我们不会像受惊的兔子那样直接跑开,而是会对情境做出重新评估,并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战斗或逃跑,然后就一切照旧。”沈城向她说道。
“所以我当初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假如有办法,能让病人认识到那些幻觉并不是真的,对其不再感到恐惧,是否可以在源头上根治PTSD。”
他的理论原理是,当恐惧过后心率和呼吸频率都会下降,鸡皮疙瘩也会褪去,你的身体内部认知系统会放松下来,这种感觉十分美好。
有些人甚至会故意让自己体验惊恐的感觉,如看恐怖片、坐过山车等。布朗洛维指出,他们追求的是恐惧感褪去之后,在身体释放的化学物质影响下产生的狂喜感觉。
张教授拿起桌子上的一杯花茶,举到嘴边喝了一口。
“那么您是否有过类似的体验呢,恐惧后的狂喜感。”张教授很恭敬地向他问道。
沈城思考了一会儿,回想起昨天中午在学校的遭遇,不由得笑了一下。
“嗯....有过。”他无奈地地点了点头,“昨天差点被孙老师搞死。”
听到这话张教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与他一同大笑起来。沈城瞄了一眼旁边的铜塑,来了兴趣。
“这是米隆的雅典娜吗?”他走到那尊铜塑面前问道。
张教授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是件高仿品,想不到您对希腊神话也有所研究。”
他回头看着她笑了一下,
“不,是我前妻喜欢,她是名历史学家。”
张教授耸了下眉毛,她没想到会不小心挑起这种话题。突然间屋子里没了言语,壁炉的火还在燃烧着,她看着跳动的火焰,举起那杯花茶又喝了几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冷导致了关节疼痛,她感到有些不适,将腿上的毯子披到肩膀也没有得到缓解。
沈城站在原地,四处张望起来。忽然,一尊不寻常的雕塑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雕塑的脸上好像有些异样。
他缓缓走过去,到了它面前看清那雕塑的样子后,沈城心里炸开了一阵寒颤,从后脖劲如触电般蔓延至全身,不放过每一寸神经。
在那尊雕塑的眼眶中,是一对毫无生气的人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沈城。
“我将替您审视一切.....”沈城猛地回想起信上写的话,“他来过这儿,这就是他最后的复仇地点....”
“沈教授....”
他转过身,看见张教授正抚着自己的额头,身子直往前晃。
“有些不对劲...我的意识有些混乱,脉搏在加速。”她看向桌子上的花茶,“因为...因为这茶....”
沈城快速走到柜子旁,拿起那盒花茶叶闻了闻,说道“有人给你下了药。”
张教授的视线开始模糊,身体摇摇欲坠,她眯起眼说道:“地板....地板在融化...”
沈城俯下身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严肃地说道:“集中注意力,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话音刚落,头顶的水晶灯突然灭了下来,整间屋子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壁炉中的一点星火,在几根烧到差不多的短木上跳舞,姿态诡异。
“灯...灯打开,快把灯打开....”张教授乍起了舌,神情惊慌失措。
沈城朝客厅木门的方向走去,当他刚推开门时,看见屋子后门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正站在门外,缓缓转动着门的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