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琅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时,才如梦初醒,再度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后,掉头,朝着东院藏书阁的方向大步走去。
号声过后,一个苍老低沉的男声响起:“离棋局开始还有五小时,现在宣读棋手规则。”
“1,方才经过桉树报名的五人现已自动归于【白方阵营】。该阵营的任务是在七天时间内,竭尽所能,消灭敌对的【黑方阵营】,双方阵营中人按照综合实力划分为【王】,【后】,【教皇】,【骑士】,【战车】,阵营内成员不得互相攻击,违反者将遭到棋盘抹杀。”
声音响学院的每一个角落,久久不息。
“下面公布本次棋局的‘战车’——彼得.马尔伯勒。”低沉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戛然而止,远处草坪的方向先是集体静默了片刻,然后轰然炸开,紧接着便是不输先前两院骂街的大型斗嘴现场,各家族的暗疮阴私和夹枪带棒的不雅字眼,穿过一排排的房屋后,只余下一点让人生出‘啊,又开始了’事不关己的喧闹余韵。
林岑咬了口手中的青枣,听到这个结果后只抓起一支笔,在面前的纸张某处打上了勾。
他右手拿的枣,这勾勾得龙飞凤舞,格外潦草,不过字倒是写的规整好看,头一行的“棋局预测表”五字,笔力千钧,毕业后靠润笔费过活完全不成问题。
方才门外的那番话几乎可以说是剖心之言,直白的将门外的听众击的呆立不能动,他自己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关了门,翻去一墙之隔的隔壁院里偷拿了人家院里种的几个枣,湃在凉水里,将院内里外打扫一番,又洗了个澡后,便翻出书房里的笔墨盒,在庭院的石桌上拟了这份预测表后,便悠闲的捞起凉水里的枣,等待那个苍老声音的响起,宣布棋局答案。
他知道他这个举动很没有必要,他此刻应该做的,是打开那封写着“林岑亲启”,老狐狸生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但他还是选择坐在这里,铺开一张纸,综合对于各家家族的近况与能力特点,写下这一年棋局的,有关棋手棋位安排的推测表。
就像先前无数次的那样。
那个时候的他,会百无聊赖地抱着臂,听着老狐狸把这个每年都要进行的赌局规则再念一次:“第一次号角声响起时可以开始作答,到最后一条规则被念完前,都可以更改答案,明白了吗?”然后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等七时一到,号角声如约响起,便拿起笔不慌不忙的开始书写。
这是他和老狐狸之间一个每年棋局开启日必定开启的一个赌约,赌今年被选中的五位棋手分别会被判定为哪种棋位,如果全对,就可以放整整一周的假,不必早训,不用上课,后来沈班正式落匾成立后,赌的人虽然还是他们俩个,受益人却成了沈班全体。
答题时,南瓷会坐在对面无比紧张的看着他作答,脸上紧绷地好似自己才是那个参与赌局的人,偶尔脸上的表情实在太过扭曲,便会引来李斯特的轻言相劝‘放轻松点,别那么紧张’,虽然多半会换来她的低声反驳“我没有紧张!”。
而他总是在截止时间前便早早地放下了笔,南瓷立刻紧张兮兮地建议,“再多看几眼吧,没准有什么要改的”,他一边收拾笔墨,一边头也不抬的回她,“再看也还是这答案”。
笔墨撤下,端上吃食,三人连同沈苍梧围成一圈,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答案,棋位宣布会从傍晚七点持续到午夜十二点,每隔一个小时,便会有声音将棋局规则念上一次,然后公布一位棋手的棋位安排。公布时老狐狸便会从怀里掏出一只占了朱砂的笔,若是对了就打上一个勾,若是错了,便直接将那份答卷撤下,耸耸肩“真遗憾,明年再努力吧。”
这个游戏他玩了很多年,大多数时候的结果都是看着勾一个个的画上去,看着南瓷的脸色由“紧张到喜悦”的循环四次最终变成狂喜的抱着李斯特撒手不放以致于自己不得不轻咳一声以做提醒。当然,偶尔也会有判断失误被中途撤走纸张的时候,这个时候就会变成南瓷闷闷不乐而后李斯特将她抱在怀中轻言安慰,自己还是不得不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如今他再度拟起这张表,却不再有人纠结答案,不再有人心系对错,不再有人裁判批改,全对不会有人欢呼雀跃,错了也不会有人垂头丧气。
终归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属于八点的号声响起。
“2,棋局将于今晚12点正式开始,届时棋手将被一同传送至【己方堡垒】处,游戏期间己方堡垒绝对安全,但棋手每日需外出堡垒活动2小时以上。
“3,棋局场地内藏有40张【诺如纸条】,若集齐七张【诺如纸条】即可获得【升变】机会,机会不可转让。若找到特殊的诺如纸条【死神海拉】,即可拥有技能【海拉馈赠】。成功击杀对方阵营者,直接获得对方搜集的【升变机会】。”
“本次棋局的【骑士】——伊丽莎白.马尔伯勒。”
听到这句话时,夏天琅翻书的手一滞,复又继续开始了查询。
大概谁也不会料到他们重点巴结却不知所终的目标此刻正在东院藏书阁里席地而坐,在微弱灯光下快速的翻阅着《棋手对弈录》。
至于什么是《棋手对弈录》。
既然是棋局,自然会有输赢,每次棋局终了,中庭的桉树处都会随之出现一份誊录好的博弈输赢与棋手结局的棋局结果,学院方面将其收集起来,再加上棋手们的具体信息编写而成一部《棋手博弈录》。
当下,虽然只是快速浏览搜寻并不细看,但翻了近百页的夏天琅此时可以说是初步得到了两个结论。
结论一:这书既厚且无聊,真不是给人看的,当凶器砸人还差不多。
结论二:他的老师和师兄都能熟读并背诵全文,还能将其灵活运用在教学骂人领域,果然是一脉相承的多智近妖。
话说回来,族中的野心家们对他最多也就只敢暗地下巫蛊扎小人地祈求他早日吹灯拔蜡,从不敢光明正大地逼宫篡位。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归结于沈苍梧主动前往夏家,请求收他为徒这个举动。
那时候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作为夏家家主的父亲病逝,按照规定代行族长之职的长老们权柄日盛,把家族核心决策圈围得密不透风。一边是庶出的二叔异军突起,四处与族中人交好,不断介入族长事务,另一边母亲的家族却在那时中落,令他彻底失去了能够放心依赖的舅家势力。
他像是摇摇欲坠的幼小枝丫,只需要最后一捧雪压下来,就能从夏家的权利大树中齐根脱离。
直到沈苍梧踏入了夏家的大门,对着心怀鬼胎的族人表示,我想要收夏家的嫡长子夏天琅为徒。
话外音就是,我支持夏天琅入主夏家家主。
即使作为白者没有家族傍身,但作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加冕者,当时东西二界实力金字塔顶端的存在,沈苍梧这一举动,绝不亚于一支显赫家族对他的支持。
他对此当然是感激的,欣喜之余却也有些惴惴,不明白为何三千八大家族少年英才对方却唯取他一瓢饮,最后终究是鼓起勇气去问了已经正式拜师的男子。
“你为什么会选我做徒弟,我很厉害吗?还是很聪明?”
男子当时听了这个问题难得楞了一下,思索了半响,最后还是选择据实相告:“你的品性正直淳厚,行正途立正向,做事坚韧认真,在我看来这就够了。”
一番话落到他耳边,便自动化成了令人沮丧的隐含之语:你其实并无特殊之处,只是品行不坏,又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我才勉为其难收你为徒。
看着他满脸隐藏不住的失落,男子有些好笑看着他:“你不满意这个理由?可我收徒一直是这个标准。”
少年满脸不信:唬谁呢?还真以为我不了解您之前收的那几个的光辉事迹?
“这是真的,等到将来你就会明白了。”男子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其实很多聪明人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只不过花的时间要长一点罢了。”
“凡事不能至极,太聪明并不是件好事。因为能轻易解决很多事,久而久之便会产生无所不能的错觉,而这种错觉有时足以致命。”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轻的恍若隔世。
夏天琅不断翻书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播报声再度响起——
“4,【升变】成功后即可召唤【傀儡】帮助对敌,范围在历任参与对弈的棋手们中选择,召唤成功后【傀儡】绝对服从其主的命令,联结方式有【牵丝】与【血结】两种,可自行选择。
5,获胜条件以斩杀对方国王为首要任务,若七日后双方国王皆存活或皆战亡,则剩余人数多者胜利,若【白方】成功杀尽【黑方】全体,则算作【血洗结局】。【血洗结局】达成三次即成为加冕者。”
“本次棋局的【教皇】: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