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哥曾经说过鬼白天也会出现,只是存在感娇弱,每逢凌晨一点到凌晨三点,也就是丑时乃阴气最重鬼怪最凶的时辰。
恰好店面开店时间包揽整个夜晚。
我挂灯笼的时候会先心魔,这一次不列外,总是有想法让我回头看看,看看身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召唤我。
回头是不可能回头的,一辈子不可能回头,胆子那么小,抓鬼又不会。
保持自己本心拖僵硬的身体回店里,坐在前台椅子上我习惯点根烟看小说等待客人的到来。
白酒啤酒矿泉水在冰柜里冷藏,时刻准备就绪,可是昨天来的没一个是喝酒的,贼TM想看看鬼喝多是啥样的。
小说读到男主去拿萨满宝藏救自己女朋友的章节,正好身边有个“大仙”,于是我张口问二满哥:“真有什么萨满宝藏吗?”
“大清亡了!我的老弟儿啊!有宝藏溥仪不早拿钱跑了啊!萨满最辉煌岁月不过是清朝国教,最牛逼的也就是乾隆下江南的给胡三太爷封了个国师的称号。”
“再后来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萨满一教没灭教不错了!还想咋的,有资源修炼我还用下山啊!铁刹山上的母狐狸她不香吗?”
“现在抓弟马也不想以前恪守成规,挑小年轻的抓,四海扬名修道行的时间长啊,什么东西都得随着时代去变化,一直保持一套那就是做吃山空等死啊。”
“你要说有宝藏也行,宝藏就是万仙册上有名有号的散仙,比如黑妈妈,胡三太爷胡三太奶,黄天霸胡天磊胡天青这些仙家,教授小辈修行有一套的。”
“而且受正统山门承认的狐仙,只有青丘山的九尾妖狐和铁刹山的黑妈妈。”
“野仙散仙难啊!生前多少年死后多少年到底修了多少年只有自己知道。”
二满哥提到自己本家情绪很激动,全程几乎是吼的。
“辈分很多,天字辈的,金字辈银字辈的,太多太多。”
我听到二满还说辈分的事:“你算啥辈的啊?”
“wd
md,我算晚辈!”二满哥磨牙说道。
“别闹,你这二字算什么辈?”
戳到二满哥痛苦我当然要狠狠戳一顿。
“我没有辈儿,二满的果号是黑妈妈封的,一告诉我不要自满,二是告诉我修行道路永远没有止境没有圆满这一说,要保持刻苦求道的本心。”
“哦~原来如此,你们说头还挺多的啊!”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没想到萨满也有论资排辈一说,以为就是瞎JB修修得了。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别说了,来客人了!”
二满哥借机用尾巴扇我个小嘴巴子,扇完趴桌子上装死。
我没搭理他,抬头看这次来的客人是谁。
眼前从门口走过来的是身体瘦弱到只剩皮包骨的男子,与其说他是走不如说他是用左腿拖右腿半栽歪身体往前缓慢移动。
身高能有一米七,头上戴一顶破破烂烂的棉帽,棉帽子还有棉絮往外露,露出大面积皮肤的破洞上个世纪夏季蓝色军服,袖标的字勉强能看到什么东……联军。
一双布鞋前开后烂,脚面黑红冻伤,两只耳朵已经黑的发紫,碰一下子能给碰掉似的。
脸上魂画的灰迹遮盖住五官除一双明亮有神大眼睛以外根本看不清他张什么样子。
腮帮子往外凸,冷不丁一看确实挺吓人的。
咬牙坚持的走到我面前,对我咧嘴爽朗一笑,一排还算干净的牙齿是那么明显,憨厚实在的对我说:“同志,您这有烟吗?”
“有有有。”
我没见过如此穿着打扮的鬼,自然有些诧异一直看他,手底下活没停,一根烟点燃以后放在桌面。
大哥先猛吸一口烟气过烟瘾后用黑手指没有指甲盖,指指烟的过滤嘴问道:“这是啥啊?”
“这是烟的过滤嘴。”我解释道。
“哦哦哦,没以前烟卷和锅袋子烟好抽。”
大哥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我见他一根烟根本过不了瘾,又给他续上一根。
“大哥,你啥时候死的啊?”
我见他魂魄都是这个样子,死之前得受多大的罪啊!赶紧能劝投胎就去抬胎吧。
大哥思索三秒钟后道:“39年。”
“啊?因为啥死的啊?”
他这个时间和我想象时间很吻合,因为军装看起来和抗日战争电视剧里很像。
“战争,侵略者一枪打在我的腿上,我被我们班长拖回山上的营地里,班长告诉我他出去侦察敌情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敌人围剿一直不停,我不想当狗日的叛徒,活活饿死了。”
“呃……那你死后为什么不投胎去啊?”
“不想,我没有看到我的国家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我没有看狗日的侵略者被打出应该种满大豆高粱的黑土地,我闭不上眼睛啊!我的战友可能很多已经在下面了,我的排长我的班长,可是我不能。”
他顿一分钟后又说道:“可是我不能啊!班长让我活下去,亲眼看看太平盛世,亲眼替兄弟们看看这亿万万同胞高声欢喝的时刻。”
“我死了,我没做到答应班长的,我就继续留在阳世不走!”
“大哥,你冷静一下。”
鬼不能流出眼泪只能干嚎,要不然大哥肯定痛哭三天,终于有人能听到自己看到自己,能把心里憋正正几十年的委屈全说出来。
人都已经死了,将魂却还在。
我再给他点一根烟:“现在国家太平了,你一会去投胎吧,你部队领导在黄泉下应该也知道了。”
“我知道国家太平了,遇见的过路鬼跟我说过,新中国成立了,到现在已经快七十周年了,蓬勃发展中国已经日渐强大,不会再被他国侵犯。”
“今天来一是想抽根烟,怕下面没有烟抽,想这口想几十年了,再有一个事是……我不知道你今年多大,我也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讲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今天你能把我从几十里外招过来说明你很厉害,我想寄托你一件事。”
“你说我听着。”我郑重其事的点头答应他。
“我想把老班长交给我的,交给你,想你替我……替我死去的一班兄弟一直活下去,看看祖国的希望与未来。”
大哥轻轻低头似是用信仰进行此生唯一一次请求。
“好,我答应你,大哥你叫什么?”
我退后几步哪敢承认大哥的礼数,真折寿啊!
“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第二团三连二排一班列兵,赵多福。”
多福大哥尽力站直自己的身体,可是还是左腿往外打岔佝偻腰,瘪嘴强忍哭声给我敬个军礼。
“前辈!走好!”
我同样站直身体用军训时候教的军礼对多福大哥敬礼。
他从哭到笑再到大笑,魂魄一点一点消散。
最后弥留之际像是见到战友们身穿崭新军装在通往黄泉路的岔口数十年如一日等待他。
向死而生一起,向生而死一起。
我的战友啊,缘分下辈子再续吧。
我的战友啊,我看到了,希望你们也看到吧。
徘徊在人间几十年见过大落大起后的他,终于泄出一口挂念山河破碎的执着,放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