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碟仙那里打听到鸦的位置后,黑暗的客厅里,我缓缓合眼,意识开始消散。
我又做了一个同样的梦。
梦里,我置身宇宙边荒,一座漂浮在永恒虚无中的巨大宫殿。
我高高坐在宫殿的王座上,居高注视四周,我的身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灰雾。
这里,究竟是哪?这个梦的意义,又是什么?
前方的黑暗中,那一颗颗遥远的星辰,看上去格外陌生,我开始怀疑,这里压根就不是宇宙。
在这座超脱四界的独立空间中,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沧桑感,涌现心头。
甚至在宫殿里,都漂浮着一颗颗耀眼的红色星辰,它们被团团灰雾笼罩着,围绕在我面前,缓缓旋转。
只要我伸手,就可以随时触碰到这些星辰,可我并没有这么做,潜意识告诉我,这些宝石般的红色星辰,隐藏着难以描述的危险,一旦碰触,将发生很可怕的事。
每颗星辰,都只有拳头大小,它们所散发出的酒红色光泽,似乎在拼了命引诱我,以一种我听不见的方式,缓缓向我叙说着它们的阴森往事。
我听说人死前,会有相应的预感,我想起了我的爷爷,我爷爷身子壮的像头牛,每顿能吃两碗大米饭,喝一茶杯白酒。
有一天,他把我叫到身边,红光满面地对我说,说:“爷爷要走了。”
儿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跑去玩了,结果当天夜里,我爷爷就走了,他死的很健康,死于安详的睡梦中。
我想,眼前的这个梦境,有可能就是我死亡的预兆。
但我早就把自己的死亡,看的非常豁达了,我内心没有产生任何恐惧情绪,甚至开始有些厌恶了——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明知是梦,可偏偏醒不来的感觉,是最难受的。
“这破宫殿,还不赶紧给老子倒塌了?”
在我内心产生想法的瞬间,就听轰地一声,宫殿直接坍塌了,石柱,地板,古代王座,眨眼间化为灰烬。
我坐在一片废土中,迷茫地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尽管宫殿已经坍塌了,但那些红色星辰,还依旧在灰雾的掩盖下,缓缓漂浮着。
我古怪地看着四周,试探着道:“宫殿,给我回来!”
时间开始倒退,粉末,石块迅速凝结成巨大的固体,几秒不到,宫殿诡异地复原一新,就连通往王座的鲜红地毯,都崭新到一尘不染。
看来,这里远不是梦境那么简单。我是宫殿的主人,我可以操控这里的一切。
虽然这里本身,就什么都没有。
那就无中生有好了。
我心念一动,身子瞬移到王座上,眼前出现了一盘盘瓜果,美食,美酒,下方的广场上,座椅整齐地自动排列,每张座椅前,多出了一张餐桌,有种古希腊君王,和大臣聚餐的调调。
唯独缺了大臣,我随意吃着瓜果,尝试变一些美女出来,可惜,并没能如愿。
该死!这个梦到底代表着什么?
清晨,我从睡梦中醒来,看了眼还在睡梦中的我姐和苏瑶,我笑了笑,冲洗了一番,穿戴整齐下楼。
我在被废弃的公园里,找了一处僻静的草地,坐在长椅上,远处一座男科医院大楼上,挂着个醒目的标语:
“好消息,宝皮手术只要298!第二根半价哦!”
我从怀里掏出《尸剪刑》,翻到最后几页,成就了阿修罗巅峰大道后,我的记忆力也变得格外恐怖起来,一目十行,哗啦啦翻着书,一分钟之内,合书,收进怀里。
离开公园,我立刻乘车前往水厂小区,王妍对我有恩,她被丈夫古千愁杀害后,尸骨可能被丢弃在九楼了,我要送她最后一程。
如今的九楼,李丝丝和那些阴魂,早已消失一空,潮湿的走廊里,漆黑,阴郁。
我和保安老贾一道,来到九楼的庙宇中,
望着眼前凄厉,血腥的场景,老贾弯腰干呕着,我从兜里拿出一沓钱,递给老贾:
“去买个骨灰盒,再买点燃香,纸钱冥币。”
老贾满脸惨白地接过钱,掉头就跑。
我注视着王妍的尸骸,黯然落泪:“王姐,我若还有阳寿,必替你报仇,亲手灭杀古千愁!”
“我不会让他死的那么轻松的,我要他在死前,承受千万倍的痛苦折磨!”
“可是……”我擦着脸上的泪珠:“一周后,我也将离开人世,现在的我,虽然已成为阿修罗,可我和古千愁,依旧有很大的差距。”
“他是黄泉境圆满,并不比遗相弱多少,连陈山火都很忌惮他。”
“王姐,我没本事,我对不起你,你的恩,我只能下辈子再报了。”
我手指微微一弹,一点金光落在尸骸上,顷刻间,万物成灰。
等老贾买来骨灰盒,我亲手将王妍收敛进盒子里,就感觉人这一生,真没意思,多少人为了套房子,拼的死去活来,受尽人情冷暖,而人生旅途的终点,却不过是一手多宽的小破盒子。
我们这一代,是真正垮掉的一代,跨倒在所谓的“超前消费”,各种网贷,花呗,套路贷上,马云无疑是伟大的,他把沉甸甸的金钱,硬生生变成了虚拟的数字,买啥,甭管够不够,一刷完事,渐渐地,人们遗忘了金钱的宝贵,遗忘了赚钱的不易,这一代,尚能啃老,到了下一代,怕是连啃老的资格都没了。
但正如我所说,当审判日来临的那天,谁也逃不掉,在死者的世界,是不存在富贵,贫贱之分的。
我端坐在梅花树下,给王妍烧纸,念诵佛经,送故人上路。
老贾胆小,找了个借口溜了,等面前的火堆熄灭,我悲伤地吐出口浊气,闭上双眼,魂魄再一次进入中阴。
我从碟仙那里得知,鸦在中阴界的遗迹前,只有他才知道死恶夜的下落,我必须尽快找到鸦。
降生地点,似乎是随机的。
这次,我并没有出现在之前的池塘边,而是站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区域,天空中,布满着一道道漆黑的闪电,那些巨大的眼珠,死死注视着我,天空的异相,更加阴森了。
这片旷野,开满了尸花,这些洁白的花儿,开放的正热烈,从六道,不断坠落至中阴的死魂们,成为了它们的养分。
我随手摘下一朵尸花,把玩一番,丢弃,目光看向远处的高塔。
传说中的十九层妖塔,近在天边,它和我在青海看到的,完全一致,妖塔外,笼罩着一个巨大的紫色光罩,很显然,中阴遗迹的情形,和闪蛆所描述的完全不同,透过紫色光罩,能清晰看到妖塔的全身。
漆黑的琉璃瓦片,闪烁着妖异的光泽,犹如夜空中的破军星,给人一种深深的不详感。
我可不希望在这里,遇见古千愁和遗相,这两个存在,是我万万不能对抗的。
“碟仙,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我指着远方的高塔,问道。
“去吧,不会有危险的。”
我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朝着妖塔前进,一步,既是千米,饶是这样,我依旧走了好久,穿过尸花的海洋,来到遗迹前。
前方的宏伟场景,看的人心生敬畏,单单是那巨大的紫色光罩,就已经无法用人间词汇来描述了。
把一百场吞灭大陆的海啸,一层层叠在一起,也不及光罩的万分之一高。
事实上,我根本看不清它有多高,它的顶点,已经和中阴界的天空接壤了。
光罩的面积,更是辽阔到用肉眼无法预估,何止千万里?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拥有着古千愁,遗相的寒武纪,依旧无法冲破封印的原因了。
这座紫色光罩,是造物的神迹,再强大的灵魂在它面前,也不过是最卑微的个体,哪怕是破军级别的灵魂,恐怕也不足以撼动它。
就连光罩内的通天妖塔,也比我在青海所见的虚假幻象,要雄伟至少十倍。
这里,是命运三姐妹居住的地方,直视它,我愈发感到自己的卑微和可怜。
阿修罗十八重天,在某种角度看,依旧是可悲的弱者。
正如同阿修罗这个神灵本身一样,丑陋,暴躁,有很大的缺陷,出生,战死在修罗场中,最后陨落至中阴。
所谓弱者,无外乎那些,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这是我给弱者的定义,比如我,我明知自己的大限将至,却无力反抗,只能无言承受命运的诅咒,纵使在莫大机缘造化下,成就修罗十八重天,却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最可悲的是,我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杀害我的人,会是谁?
紫色光罩的外侧,是一座破败的道观,这道观我再熟悉不过了,和青海那座几乎一模一样,我不用想也知道,道观内部,早被寒武纪洗劫一空了。
道观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广场,破败的石板,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到处散落着奇形怪状的干瘪尸体,广场正中,屹立着六座巨大雕像。
分别是六位动物仙:狐仙,黄皮子仙,蛇仙,老鼠仙,刺猬仙和狼仙。
它们似乎和六道暗合: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