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朱飞越剪纸的功夫,我慢慢潜伏过去,顺着窗户往里看,里面是典型的农村房间,墙上挂着大红大绿的牡丹图,一个老式的挂钟嘎达嘎达走着。屋里只有肖森一个人,正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支着小桌子,上面摆着炒花生,大葱蘸大酱,还有一瓶低劣白酒。他喝得满脸通红,却丝毫没有醉意,吃着花生米,哼着小曲。
墙角放着两把杀猪刀。
我们几个人埋伏在后院的杂物后面,只见朱飞越把剪纸放在离窗户不远的地上。他蹲在那,双手捏了个古怪的姿势,往前轻轻一推。
只见一团淡淡的红光,从他掌心里飞了出来,钻入剪纸中。
我立刻意识到,这团红光正是他媳妇梅燕子,之前燕子姐附过我的身,有了因果关联,我自然能看清她,旁边那两孩子却直迷糊,肖成悄悄问他哥:“那人在干啥?”
肖勇嘘了声:“比崽子,你能别哔哔么?给咱爹听到就完犊子了。”
燕子姐的阴魂,附到那小纸人身上,纸人立刻活了,胳膊腿自个动了起来,给那俩孩子都看傻了。
小纸人轻飘飘飞上窗台,身体里传来燕子姐凄厉的哭声:
“郎啊!负心的郎!”
屋里马上有了反应,肖森猛地站起身,怒吼了一嗓子:“谁?”
朱飞越冲我们打手势,大伙悄无声息地躲到后院的杂物堆背后。
刚躲好,就见后窗开了,肖森探出脑袋张望着,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骂骂咧咧合上窗,就在这时,冷白色的月光照过来,撒在了院子里,忽然窗户上映出一个影子,跟投影仪似的清清晰晰,看上去像是个小姑娘。
那影子正是小纸人变化出来的,刚才开窗户时,纸人轻飘飘落地,我们几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尤其是肖勇和肖成兄弟俩,惊得嘴都合不拢。
这小姑娘的影子,像极了19岁的李丝丝。
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燕子姐的苦心,她无法直接模仿李丝丝的样子,只能依靠纸人当媒介,李丝丝当年的风采,被她还原的淋漓尽致。
肖森的心思,给燕子姐拿捏的准准的,他心里怕啥,影子就越像啥,所以就算燕子姐没见过李丝丝本人,也不碍事,因为小纸人变化出的影子,正是他肖森的心魔。
影子在窗上,肩膀颤动,似乎在哭,神态逼真极了,我们似乎真的听见她在哭。窗户再次推开,肖成探出头,惊恐地四下看看。
黑暗中,肖成捂着嘴“嘿嘿嘿”乐,肖勇眼睛里都是仇恨,两个小孩看得胸口激烈起伏。
肖森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谁?我不怕你。妈的,也不向其他人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老子杀了一辈子猪,煞气重着呢,什么女鬼敢来惹我!”
他“哐”一声关了窗户。李丝丝的阴影再一次投射在窗上,此时更加逼真,身形也在变化,看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边哭,一边慢慢走近,身影从小到大,身体还一扭一扭的。
大半夜的,尽管我和燕子姐认识,可这鬼气森森的场景,依旧看的我心脏狂跳,嘴里直哈白气。
后门突然开了,肖森冲出来,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握着把杀猪刀。他的脸色苍白极了,背紧紧贴着后墙,哆哆嗦嗦地说:“别来这一套,我,我不害怕。”
手电的光亮扫过整个院子,照到杂物堆的时候,我们赶紧把头低下。
肖森冲着黑暗说:“你,你到底是谁?”
沉默半晌,他突然摇着头又道:“不对,不对,你不可能认识我的,那天晚上那么黑,不可能!不可能!”
好像真的有人跟他在说话。
不知怎么搞的,院子里温度也在降低,特别冷,这种冷不同于一般的冷,是阴冷。有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后脊梁直起鸡皮疙瘩。
肖森靠着墙不敢动弹,像是犯了心脏病,呼呼直喘,刚才那咋呼劲已经没有了,怕到了极点。
我躲在黑暗处,咬着牙注视他,小声道:“瞧给这孙子吓的。”
朱飞越嘿嘿笑:“你们只能看到窗上的影子,而他还能听到声音,能感觉到死人一般的寒冷。别说他了,就算胆子再大的人也受不了。”
肖勇低着声狠狠骂:“活该!怎么不死!”
这孩子对自己父亲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
这时,肖森突然朝着我们冲过来。
我吓了一跳,两个孩子更是面色煞白,他们恨归恨,可对这个禽兽一样的父亲也是害怕。
两个孩子下意识要跑,被朱飞越一左一右拉住。朱哥的手跟铁钳子似的,拽得两个孩子动弹不得。
肖森跑过来并没有发现我们,而是径直冲了出去,后院有扇门,他踹开门到了院子外面,一路猛跑,我连忙招手道:“跟上!”
我们几个都窜出来,跟在后面追了出去。肖森跑得很快,向着村外跑去。我们几个呼哧带喘跟着。
出村之后进了山路,肖森还在往山上狂奔。朱飞越抬头看了一眼后山连绵,此时月光惨白如纸,映衬着山林黑暗,山中氤氲出浓浓的黑雾。朱飞越倒吸口冷气:“好凶的风水,好强的怨气,之前听苏瑶说,黑瞎子沟附近的深山里,住着野生的狐大仙,我还不信,现在看,真有可能。”
肖成喘着气跟上来,道:“后山是我们村的坟山,以前不知道埋过多少人了,这几年好像不让埋,只能烧掉。我们都不敢随便去后山玩,至于狐大仙啥的,我倒是没见过。”
他哥肖勇恶狠狠地说:“那是你怂。我就去过后山,还挖了一座坟呢,翻出几块骨头。”
这话说的,我们几个大人同时沉默。朱飞越脸色不好看,和我对视了一眼。
这时肖屠夫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我们赶紧追上去。脚下是一条很长的山路,地上厚厚的雪,路边都是雪林子和冻死的枯草,到处都黑漆漆的,沿着路前行了十几分钟,到了坟山脚下,影影绰绰地,看到前方站着个人影。
那人影正是肖森,站在那不知干啥呢,我抬头瞧了眼那坟山,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山上白雪恺恺,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些坟包。
这里,应该就是当年李丝丝被欺负的地方。
朱飞越指着肖森冷笑:“越是生活里牛比哄哄,欠打的人,就越畏惧鬼神,这种人平时喜欢咋呼,喜欢跳,喜欢欺负弱者,其实这些都是用来伪装自己的虚,稍微给他吓一吓,就把他最心底的秘密给激发出来了。”
扑通一声,肖森跪在那片雪地上,先是肩膀抖动,然后哭泣,嘴里呜呜的像是在说着什么。
我们慢慢走过去,越来越近,他没有任何反应,还在那里哭。
我站在他的身后,低沉的嗓音说:“肖森,十几年前,你在这里糟蹋过一个小姑娘,后来,那姑娘自杀了……”
肖森嚎啕大哭:“求求你,别来缠着我。那次之后我做过噩梦的,还去山里拜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