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穴里的每一处都诡异得令人心神不定,不敢久待。
平安询问晏序川两人在甬道中的情况,两人的描述皆与她与郭曼青所经历过的大差不差,她推测这里的所有洞口应当都不是出口。
平安头一抬,望向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合计着若是直接毁了上面那树,可否能在洞穴坍塌时活着爬出去。
这般想法一入脑,她已经在开始思索计划,可不及片刻,只见头顶接二连三滴落下那携带着细丝的粘液,一时密集如下雨,逼得众人只能暂且躲到洞口处去。
落下的液体很快融进了泥土里,而千千万万根白丝却迅速生长,蔓延,最后聚集在一起,覆盖了大片区域。
郭曼青定定注视着那一片白色,瞠目结舌,“那究竟是什么妖物?”
即便她在脑子把《妖谱》翻了好几遍,也找不着与这东西有关的记载。
无人回应,气氛死寂一阵,郭曼青正欲再开口,忽一道声音传来:“你们是什么妖物?”
这声音离她极近,仿佛就在她身边,她猛地转头,看了看平安,又看了看另外两人,“是你们在说话?”那声音陌生,显然不是。
三人面面相觑,表示自己并未开口。
“是我在说话。”声音再次响起。
一众人皆听得真切,纷纷四顾着找寻声音来源,奈何除了攀附在树根上的贾老板,就没再见到其他可讲话之物。
贾老板依旧一门心思往上爬,无论周遭发生了何事仿佛都与他无关,又怎会开口同他们对话。
郭曼青心下惴惴,“你是谁?你在哪儿?”
她话音落了许久,未得应答,直到那片细丝向岩壁旁一处盘聚成一团的根茎快速游去,众人方发现原来根茎里有一抹白色,细瞧之下,分明是人的骨架。
万千细丝穿过树根顷刻包裹了那副人骨,然后一个形体出现,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血肉,从脚到头,细致到五官都真实可见,便如死而复生了一般。
这般惊异场面,不止平安等人,便连失智的贾老板亦看了过来,他癫狂大笑,“果然是这里,让人起死回生的宝贝,只要我拿到它,我就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说着,他直勾勾望着顶上的珠子,攀爬的速度愈发的快了,可因腿脚不便,他每上升一小段距离就会止不住一阵下滑,以至爬了半晌,也还在一众人平视范围之内。
众人这会儿可没时间理会于他,因那活过来的尸骨已徒手将缠绕着他的根茎掰开,赤条条的走了出来。
那是具男人的身体,清瘦,直挺,与寻常男人无任何不同,但这般画面对于尚未出阁的姑娘而言无疑是羞耻的,郭曼青干脆撇过脸去,不欲再看下去,唯恐污了自己的眼。
平安却不同,她毫无遮掩地盯着那具身体,盯着那张脸,明明是一张分外陌生的面容,她心里却没由来生出一丝熟悉感,那熟悉感在它再次发出先前所闻声音后便更为强烈。
它问:“你们是谁?”说着,视线转向平安,“我好似在哪儿见过你。”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聚到平安身上,晏序川发现她脸上丝毫不显羞怯,甚至直勾勾观察着男人身上的每一寸血肉,像是要从中找出什么破绽。
再无所顾忌的姑娘许也没有她那般大胆了。
晏序川轻咳一声,转移众人注意力:“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先说你是谁。”
他看着对方迷茫的神态,又问:“你是何时死在这儿的?”
“死?”它好似理解不了这个字,“我为何死?”
它的神情,它的反应,俨然如一个刚刚苏醒的懵懂孩童,要不是亲眼见到那肉白骨之景,大抵他们就真信了眼前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就算明知它不是人,他们尚也不敢轻举妄动,出路未寻到,一旦惹上不该惹的,只怕难以脱身。
晏序川继续同它虚与委蛇下去:“那你可知自己的姓名?”
它微怔,似乎在努力思考答案,良久,它才徐徐开口:“江青,我好像叫江青——”
众人不想它真有姓名,也不知这姓名究竟是它的,还是那具白骨的。
平安猜测是后者,她佯装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便是江青,可我怎么记得江青已经死了?”
遭这般拆穿,它眼里仍是平静无波,“他没死,我吃掉了他,他让我成为了他,他让我替他寻回家的路,”说着,它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你们可知道江青家住何处,可否能带我回家?”
一听这话,几人神色各异,平安疑惑问道:“你说他让你成为他,他为何要让你成为他?”一个但凡有求生欲望的人,如何会甘愿奉献自己的躯体?
它不答,似又陷入了回想,然后一抬头,目光骤然与平安对上,紧接着平安察觉到它眼里射出几根白丝来,躲闪不及,直飞入了她眼中。
瞳孔传来刺痛,她猛地合上眼,眼前却出现一副景象。
“夜离,”就在这洞穴里,年轻的男人声音沙哑断续,头顶的光芒落在他半张脸上,“这是我的代号,我本名叫江青,不过不重要了,应当没人会记得我这个人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可能帮你回去?”对面,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问道。
男人笑了笑,双臂软垂放在身侧,手中掉落出一块令牌,那令牌上面刻着的图腾赫然便是大名鼎鼎的凤乌图腾,侍神殿的令牌。
他背倚着洞壁,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胸膛——那里有一个巨大的伤口,粗壮的藤蔓宛如一把利刃从他前胸穿透后背,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溃烂,絮状血肉覆盖藤蔓表面,随着呼吸起伏不停往下滴落暗红的液体。
他喘了几口气,轻声说:“我这副模样,回不去的。”
他的衣衫被血色染透,面色灰白无光,每说完一句话,躯体便要颤抖好一阵。
与他样貌一样的“人”静静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喃喃念了一声他的名字:“江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