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平安一场大闹,巍峨的红墙绿瓦之内,重门击柝,以待暴客。
沈珩擐甲操戈,带领禁卫军守在殿前,拦下萧景舟的去路。
眼看着抱着人的太疏掌门身影渐渐融于辉煌灯火之中,小世子一颗脑袋恨不能贴在前人的后背上,骤然被截留,他气不打一出来,指骂道:“沈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我!”
这大内皇宫,自来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要那皇帝老儿没发话,便是后宫的皇后也奈何不了他,萧景舟早已放肆惯了,就根本没将沈珩入过眼。
“今夜之事非同小可,不可胡闹。”沈珩厉色道,“我已经派人通知国公爷,马车一到你便老实上车回府,不许在逗留宫中。”
萧景舟最是不喜他这副自以为是的态度,当即火冒三丈,口不择言:“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别以为你跟那女人有点关系便可以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记住,她是她,我是我,我与你们沈家毫无瓜葛!”
其实萧景舟嫌恶的从来不是沈珩,而是沈家,是他口中那个“她”——他的生母沈卿尘,他虽然自小荒唐混账,但他不蠢钝,坊间关于他身世的流言他都知晓,可沈家不管,家里的便宜老爹也不管,皇帝老儿更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他们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他清楚得很,所有人都想算计他,他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意。
他将日子过得越来越糊涂,整日里欺男霸女,胡作非为,让自己臭名昭著,人人避而远之,如此,也就没人会在他这个废物身上下功夫,利用他去争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这么些年来,他瞧得出,沈家已经准备弃了他这枚废棋,可唯独这个沈珩,老管他的闲事,赶都赶不走。
沈珩闻言明显皱了皱眉,却并未发作,只声音又沉了几分,“你以为你进去了又能如何?替她说情?你那什么保她?”
“陛下念在国公爷的面子不计较你那些荒唐事,可不代表你有权置喙朝堂。”沈珩冷斥,“萧子舷,你若想糊涂,那就好好糊涂过下去,莫一面糊涂着,一面还想得到不该得的,这宫里头待你客气的,那都是因为还有人庇护着你,要是哪天那人不在了,你莫不是真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一辈子?”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直将他这个魏国公府的小世子贬得一文不值。
萧景舟忿然作色,却又无法反驳,他想要得到的,的确是他不该肖想的。
从第一眼起,他便清楚知道,无论是??姀还是平安,与他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他贪婪地想尽一切办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只是徒劳。
就如日暮村那次一样,他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却无能为力,即便就在圣京城内,在他熟悉的地界,可他甚至连个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萧景舟垂下的双手不禁捏紧,如何才能得到他想要的?是不是只要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就行?
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下定决心般的坚定,萧景舟未再开口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大步离开了殿前。
他前脚刚走,沈珩又迎上一行人,为首女子薄纱掩面,旁边跟着几个身着银白盔甲的神武骑,身份地位昭然若揭。
只是不想,仍旧被阻挡在外。
十指丹蔻近乎掐入软肉,白紫苏面上却依然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大人这是何意,我乃神殿圣女,有权参与那作乱妖女的处治。”
“圣女殿下,贵殿神将大人早已吩咐,刚才刺客一事险些伤及殿下,断不能再让殿下受惊,殿下只需回寝宫好生休憩,接下来的事交由他全权处理即可。”这般说着,沈珩不但未撤开人手,还呵斥身旁副将办事疏忽,竟忘了护送圣女回宫。
副将立时告罪,恭恭敬敬要领白紫苏回去。
白紫苏气得银牙咬碎,沈重黎简直丝毫不将她这个圣女放在眼里,在神殿也就罢了,可在这大燕皇宫,仍置她的颜面于不顾,令她在外人面前骑虎难下,以后叫她如何自处?
她死死盯了眼玉阶之上,忽一想那叫平安的贱民犯了如此大的过错,即便今日能保住一条小命,也过不了太疏宗门规那关,到时没了宗门袒护,还不是任她拿捏。
总之,来日方长。
思及此,白紫苏心里顿时痛快了许多,敛去不悦之色,甚至装出客客气气的模样,跟领路的副将道了句“有劳”。
随她背影渐远,浓墨般的夜空中炸开一束烟火,璀璨映照之下,一道身影悄无声息拾级而下。
沈珩轻而捕捉到来人气息,一回头,瞥了眼沈重黎,目光很快落在了他怀中所抱的少女身上。
少女身子瘦削,小小的脑袋倚靠在身负坚硬铠甲的胸前,苍白的脸上双目紧闭,呼吸声极浅,浅到他刚才都差点未察觉。
他记起两人初见时的场景,她像只迷路的兔子,蹿到他面前,窘迫得烧红了脸,在他领路之后,又过河拆桥,威胁他不许将她走丢之事告诉任何人。
他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笑着同她保证,绝对会严守秘密。
她很快恢复清冷的疏离,便似那只可远观的雪莲,明艳又圣洁。
只不料多年以后再见,会是这般情形。
沈珩冷毅的面色不自觉柔下几分,可语气如旧:“从太疏宗手中抢人,这也是神殿交代你做的?”
对于自己名义上的兄长,沈重黎十分淡漠,冷声道:“沈大人只需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不该管的莫问。”
“你们神殿之事确实不由我过问,但今夜她是在大燕皇宫闹事,便是在我职责范围,陛下尚未发话,我就不能放你们离开。”此言一出,外围的禁卫军立马严阵以待。
沈重黎眼睑上挑,“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眼看着抱走刺客的人扬长而去,沈珩的下属焦急上前,“大人——”
沈珩抬手做阻止状,“你们拦不住他。”
如今的沈重黎,早已不受任何掌控,又有谁能拦得住?
他静静望着远去的背影,扬声道:“莫怪我没提醒你,既然来了圣京,也该回府看看,父亲一直在家等着你。”
离去之人却未回头,亦未留下只言片语,仿佛没将他的话听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