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再度走到平安身侧,认真打量她一番,视线下移,落在她面前那些瓶瓶罐罐上,眸中满含惊奇:“你的脸是画的?”
平安未置可否,正盯着镜子里的小脸苦恼。
刚才从水里起来,她豁然发现脸上的易容药水有些褪色,于是打算重新捯饬一遍,却哪知身上所剩的药水只够抹半张脸,另外半张因脸上的封印,更显怪异骇人。
无奈,平安干脆将右脸的药水洗了,朝舞阳讨要一顶帷帽。
舞阳瞧见她如同变戏法般彻底换了张面容,早已瞠目结舌,只看着她嘴巴一张一翕,至于说了些什么,没过耳亦是点头。
侍女去取来帷帽,平安只往头上一扣,道了声谢,就要离开,舞阳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追着她问是不是会易容术。
平安迈过门槛,绿芜便迎了上来,一道过来的还有两个宫装打扮的女子,绿芜低头道:“是安乐公主那边找来了,说是见姑娘久久不回,担心姑娘走失了,要领姑娘回去。”
这话虽说得小声,却也叫一旁的舞阳听了去,不及平安开口,当即对着两名女婢扬起下颌:“她由本郡主领着怎会走失?你们就先回吧,一会儿本郡主自会带着她过去。”
“可是——”两女子面露难色。
“公主殿下下令让奴婢们必须带平安姑娘一道回去,免得她……”说话的人瞥了眼平安,再看向舞阳,支吾起来,“免得她不小心冲撞了贵人。”
这“冲撞”二字用得玩味,在众人眼里,平安早被塑造成一个攀龙附凤的野心女子,而这瑶华苑内,可不都是龙凤,那女婢口中的“贵人”自是不必明说。
舞阳不明就里,却因被拂了颜面有些不悦,“我说能看住她就能看住她,你回去告诉六姐,就说她在我这儿好得很,无需操心。”
两名女婢依旧为难,舞阳郡主她们得罪不起,可自家的主子那也忤逆不得,年长些的那个倒是会拿主意,只将旁边的支会回去,又道:“那奴婢便留下伺候着。”
舞阳也不再为难她,道了句“随你”,然后吩咐自己的侍女:“我们且先去看看太子哥哥。”
那留下的女婢听舞阳竟要带着平安去太子那儿,看平安的眼神不禁又多了几分鄙夷,心道:果然打得是贵人的主意。
一行人没及到太子寝宫,途中便遇上了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面色不似初见时那般意气风发,神色明显有些疲惫,毕竟险些经历一场大难,心有余悸在所难免。
舞阳见他模样却会错了意,紧张问他是不是太子出了事。
十三皇子一哂,“你倒是关心你太子哥哥。”随后道:“莫担心,二哥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子还虚着,宫里传了旨,要将人接回东宫,以便太医院候诊,这会儿你也不必多跑这趟了,可等明日再与我一同去东宫看望他。”
“醒了就好。”舞阳舒了口气,便又往他身后望了望,问道:“七哥他们呢?也一道离开了?”
“还未。”十三皇子神色微凝,“七哥领了旨,正带着人搜查太金池。”
太子出事前,离得最近的就是九皇子,他深知他九哥为人敦厚,从来无心储位之争,但当眼看着九皇子被问讯,心下不免还是闪过一丝异样,皇权之下,兄弟情谊又能有几分真假?
舞阳未注意到他的失常,只着急问:“那楚轺……楚翰林可是也和七哥在一起?”
十三皇子恍然大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来,“我还以为你关心你七哥,原是为着你的情郎。”
舞阳顿时羞红了脸,急辩道:“十三哥你胡说什么,他才不是我情郎。”
十三皇子但笑不语。
舞阳愈发脸红,神态极不自然撇过脑袋,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拔高音量:“我当然是为了七哥,顺便问一问他在不在罢了,我才不想见到他,他若还在我就不过去了。”
说罢,见面前人仍一副戏谑之态,她嗔怒道:“正好六姐叫我们回去了,不与你说了!”
十三皇子笑说“慢走不送”,舞阳似有些懊悔地咬了咬牙,可话都出口了,怎能自己拂自己的颜面,只得不甘愿转身离开。
没走出几步,她忽地意识到不对劲,左右一顾,才发现身边少了个人,脚步一停,忙问:“她人呢?”
绿芜诚惶诚恐道:“我们家姑娘她,她方才说有些内急,看郡主殿下您与十三殿下聊得正高兴,不便出声打断,便自己先走了,还叫殿下不必等她,她自己识得路。”
舞阳了然点了点头,本未放在心上,可才往前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问绿芜道:“你家姑娘往哪边去的?”
绿芜小心翼翼抬手一指,不巧,正是去太金池的方向,舞阳“唔”了一声,抿嘴笑道:“这瑶华苑这般大,你家姑娘第一次来哪能将路全识得,我们还是过去寻她好了,免得她走错了地方,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人。”
闻这话,服侍舞阳多年,深知其脾性的两名贴身侍女倒没说什么,那一路跟着几人的安乐公主的女婢却是高兴,直应和:“郡主说得是,这瑶华苑贵人众多,平安姑娘出身不高,也不知什么礼数,要是不小心冒犯了哪位贵人,怕是还要连累咱们公主。”
一番话说得毫不避讳,不仅绿芜,便连舞阳也不禁蹙了蹙眉。
舞阳虽不喜平安,但更不喜背后嚼舌根之人,登时冷了脸,“你在六姐身旁伺候多少年了?”
那女婢不明所以,却不敢不答,恭恭敬敬道:“回郡主,奴婢十岁入宫,十三便伺候在公主身侧了。”
“这么说还有些年头了。”舞阳轻嗤,“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还学不会管好自己的舌头,她便是出身再不高,也是你主子邀请的客人,背地里如此轻慢客人,是谁教你的规矩,公主府吗?”
听出舞阳的怒意,那女婢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不停求饶。
舞阳居高临下睨着她,“要是你在我府上,我定不会轻饶了你,不过今日看在六姐的面子上,便饶你一回。”
女婢正要磕头谢恩,不料又闻头上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你也不用跟着了,就在此处跪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