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皮鞋踩过木质地板的声音传来,文清羽听见后,急忙站了起来。
“吱呀——”木门发出声响,文一凡缓缓地走入监控室,“砰”地一声锁上了大门。
“老师回来了呀!”文清羽笑嘻嘻地跑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尖,“从监控里看来,真是一场精彩的对决啊!”
“是啊,很精彩,”文一凡轻轻地闻了闻屋子里的味道:“像是某种用特殊香料制作的酱汁,配上煎肉的香气,我猜是猪扒饭,对吗?”
“嘿嘿,老师的鼻子总是这么灵敏,”文清羽吐了吐舌头,“来,老师也尝尝我的手艺吧!”
“虽说是我教会了你烹饪,但是鉴于我的烹饪技术来自于美食家,那么你也可以算是他的半个徒弟吧,”文一凡脱下满是刀具的作战服,笑道:“美食家的徒弟,手艺能不好吗?”
“呜~美食家好可怕呀!”文清羽抖了一抖,“他看向我的目光就好像盯某个上等食材的目光,我宁愿跟一条眼镜蛇对视一天也不要再被人用那种目光看了。”
“没那么夸张吧。”文一凡只是笑了笑,便走到了餐桌前,就坐了,“还是烛光晚餐?倒是越来越花哨了。”
“老师不喜欢的话我就开灯了。”文清羽说道。
“不必了,这样就好,”文一凡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蜡烛,虽说不抽烟,但是他还是经常带着一个打火机,以备不时之需,“为什么还有红酒?”
“看着他们这么卖力的博弈,难道不应该庆祝一下吗?”文清羽坐在他的对面,“而且,我也想跟师父稍稍交流一下。”
看着杯中的红酒,文一凡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最近在读《厚黑学》吗?”
“是啊,师父推荐的书总是那么引人入胜。”文清羽一边说着,一边叉起一块肉放入嘴中。
“明明已经读过了这么多遍了,为何还要再读一次呢?”文一凡稍稍地抿了一口红酒,入口的醇香令他略微皱了皱眉头。
“只是去感觉,厚黑学中所描绘的场景,与现在场景的相似度罢了!”文清羽回答道,“看着他们都很认真地去分析,去尝试各种方法,为了活下去而费劲全力绞尽脑汁的样子……很好玩啊!”
“是啊,的确十分有趣,”文一凡笑了笑,“不过,这又令你想到些什么呢?”
“万物都是互相竞争,异类则所需食物不同,竞争还不激烈,唯有同类之越相近者,竞争越激烈。虎与牛竞争,不如虎与虎竞争之激烈,狼与羊竞争,不如狼和狼竞争激烈,”文清羽认真地看着文一凡,“师父,你认为这种同类相食的争斗,为什么要比与异类的争斗更加的残忍呢?”
“或许是缺少了尊重吧,”文一凡回答道,“因为这争斗的过程中少了些许尊重,因此才显得尤为狠毒吧!”
“可是为何,对于异类便会有了一些尊重呢?”文清羽继续问道。
“任何事物对于未知都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哪怕是有一点不了解的地方,也会抱有一定的敬畏,”文一凡解释道,“这尊重正是来自这些对于未知对手的敬畏,而当这些东西放在同类时,这中间的隔阂自然会消失地无影无踪,从而使人变得残忍冷酷了起来。”
“不过,”文一凡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何,人类之间发生的同类相食要比动物少,可是手段却要更加残忍吗?”
“为什么?”文清羽摇了摇头,好奇地看着文一凡。
“或许是人性是位于兽性和神性之间的原因吧!”
“人性之所以不会如同野兽一般同类相残,是因为有着某种东西在约束着他们,告诉他们,杀人是不对的,这就是其中的神性,这神性令他们明白,正义是高贵的,唯有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尊重而不去伤害每一个人,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某种意义上,做到这些的确也可以称之为神。”
文一凡因为红酒的原因,脸颊稍稍有一丝泛红,在烛光的照耀下有着一种别样的美,他摇了摇有点晕的头,恢复了些许丢掉的理智,心里暗叹,果然自己不适合喝酒。
“但是啊,这神性却并不能永久约束那隐藏的兽性,当人性的光辉在某个时刻彻底褪去了名为理智,或者是善良的羽毛,那么它就会瞬间坠入兽性。”
“可是这其中还有一种情况,一种极其特殊的情况,”文一凡吃下一口饭,“那就是神性随着人性,一同与兽性同流合污。”
“若是出现了这种情况,那么最终导致的情况便是,那人彻底化作不被人理解的怪物,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那么师父和我,是不是都走在这一条道路上呢?”文清羽认真地问道,“可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是怪物。”
“事实上,我只是站在一个正常人的视角分析这一切,而真实的情况是,你我就是他们眼中的怪物。”文一凡笑了笑,“但是,你知道在我的眼中,这一切又是什么样子的吗?”
“怪物的视角……”文清羽顿生好奇之心,“是什么样子?”
“怪物的视角,看到的世界没有颜色,”文一凡笑了笑,“正片天空都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唯一的色彩是我的同类——肉体上来讲是这样的。”
“每一个人都散发着不同的色彩。红色,蓝色,绿色,白色,甚至于五彩缤纷或者与灰色的天空一样颜色,而我则做为那个没有任何颜色的怪物,走在路上,双眼却注视着他们,寻找着最美的颜色,想要剥夺为己用。”
“如同人间失格写的那般:‘我开始隐隐约约明白了世间的真相,它就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争斗,而且是即时即地的斗争。人需要在那种争斗中当场取胜’,我也在这片灰色之中找寻到了我的真相。”
“于是我开始尝试去感受他们的颜色,当我发现喜欢的颜色后,我便将之剥夺,将属于他的独有的颜色记录下来,试图去感受,”文一凡又抿了一口红酒,“刚开始我的确有尝试过想用那些颜色将自身涂抹覆盖,可惜我失败了——那终究是常人的颜色,无法容纳怪物的精神。”
“到了最后,我发现了另一种方式,那就是不再试图剥夺那些颜色,而是将它当做调色板中的颜色一般记录下来,需要时便浅尝辄止,沉浸其中,”咽下最后一块肉排,文一凡笑着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而当我闲暇时,便将它藏匿起来,只分享给我的同类,与其一同享受。因此相比于‘作家’,我其实更喜欢‘画家’这个名字,可惜祭祀院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画家’。”
“而在我的心中,神性的定义,完全与常人相反,我认为,神可以是救济人间的‘圣’,也可以是屠戮世间的‘魔’,二者皆可称之为‘神’,但事实上,‘圣’的存在,仅仅是一个伪命题,你知道为什么吗?”
“是因为人的一生,不可能不伤害一个人,不是吗?”文清羽回答道,“即便再小心翼翼,也会因为某些毫无理由的嫉恨而陷入不利的局面,有或者说被夹在双方争斗之中,中立反倒成了一种罪过,不是吗?”
“正是如此,我们没办法停下伤害他人的脚步,哪怕只有一秒钟,又或者换句话来说,”文一凡静静地看着文清羽,嘴角突然勾起一点弧度。
“人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互相伤害。”
“若既然如此,或许追求极致的唯一方法,就是堕落成‘魔’了吧!也就是他人眼中的,怪物。”
“而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将人性与兽性通通洗去,仅保留最后一丝神性的话,那便是成功地成为了极致,成为了神明。”
“最后,告诉你一句话吧,”文一凡缓缓地将盘子叠在一起,“当某件事情做到极致之时,这件事情本身也就是去了讨论善恶的价值。”
文清羽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烛光映照下的男子,思绪却逐渐飘向远方。
永远是那么宁静,永远是那么完美,祂好像是世界穷尽自己的才华精心雕琢的雕塑般美丽,也像是时间不断地冲刷下出现的完美的鹅卵石一般自然。
可是当这些放在一起时,一切都好似梦幻般不真实,虚假至极。
她知道这份虚假的源头。
他没有心。
或许是世界认为那一颗心是雕塑中的瑕疵,或许是那颗心早已在时间洪流的冲刷下不知被丢失在了何方,又或者……仅仅是诞生了自我意识的雕像自己遗弃的罢了。
虽说无心方能达到完美,但是不知为何……她更想看到一个有心的,不完美的他。
“或许有一天,我会为老师,奉献出自己的心脏吧……”文清羽呢喃着。
“嗯?”文一凡歪了歪头,略有一丝询问地看向文清羽。
“哈!师父的盘子交给我来刷吧!”文清羽闻言,赶忙起身,笑嘻嘻地说道,双手麻利地拿起盘子,一溜烟跑走了。
“无心……吗?”文一凡轻轻地摇了摇酒杯,饮下最后一口红酒,晃了晃脑袋,驱散走了那一丝醉意。
果然,还是不喜欢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