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到的时候是早晨,睡了那么久肯定把午饭错过了,现在估计该是晚上八九点钟,看来只能熬过这一夜了。
墨家就是麻烦,干的都是出生入死的事,规矩还那么多,要是让我生在这样一个家族里,怕也会生出反叛之心吧。
明明不冷,我却打了个冷战,我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念头太可怕了。
什么都没有,房间还是这么简陋,我睡了那么久早就睡够了,现在爬到床上只觉得心烦意乱,偏偏有伤还不能随意地翻身。
外面很安静,什么都听不见,偶尔有细微的声音传来,也很轻很轻,现在让我躺着,还不如让我去外面的水泥厂干活儿。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最近的经历,这是唯一有趣的事情,我也算无聊到了一种境界,想想老黄那么跳脱的一个人竟能安安静静地独自待着,真是不可思议。
衣兜里的青铜片像烙铁一般炙烤着我,我把手伸进去,指肚在花纹上细细摩挲着,我又一次把它拿出来了,翻来覆去地看,除了最后一个字符,别的地方都和我曾摸到的那个完全一样,墨家既然把它作为身份凭证,就说明它不可能复制,除了上面的符号,青铜片本身或许也藏着玄机,可惜从外表看不出来。
没那么简单,他们若想伪装成墨家人,打造个一模一样的编号就是了,总不可能特意搞个反的,说到底我还是不知道这个字符本身该是什么样子,说不定这一套数字里真的有两个不一样的字符,恰恰是相反的模样,这才是我想要向阿川证实的。
如果真的有这样两个字符,那我的设想就被推翻了,如果只有一个,而这个的确是反的,那就能暴露很多问题,人是反的,连随身携带的东西都是反的,这到底指向什么?
重重疑虑之下,我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糟糕,我没做梦,却总是处于浅睡眠状态中,睡到最后想睁眼就觉得困,想继续又进不去深层睡眠,明明是睡觉,却像东奔西走了一整夜。
“咚咚咚……”
有人敲门,我不情愿地睁开眼,头又晕又疼,喉咙也哑得很,憋足了力气才喊了一声:“进。”
是阿川,随着清凉的空气钻进鼻孔的是米粥的香味,我立马精神一振,连头痛都淡了几分。
“什么时候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掰着床板慢慢蹭起来。
“早上五点。”阿川说着,随手把手里的铁盘放在床边的桌上,蹲下身从床下掏出了个折叠的小桌子,展开搭在床上,把盘里的一碗一碟放了上去。
是小米粥和一小碟青菜,米粥倒是熬得浓稠,青菜却不见丁点油水。
“我去,你们这个分部也太穷了吧,就吃这个?一天一顿还不得饿晕了,还比不上无名岛呢。”
“哦?这么说你很想回无名岛喽?”阿川嘴角一勾,一看就在打坏主意。
“没!”我赶紧夹起青菜往嘴里塞,“青菜挺好的,补充维生素。”
“那还真是可惜呢,你要是想去无名岛再好不过,有阿青看着,我们放心得不得了,真的不考虑一下?”阿川一脸惋惜。
我赶紧摇头,如果真不能参与,我只想回到老黄的客栈,无名岛那种地方,一次就够了。
我飞快地把食物扫光,说实话真的饿得够呛,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觉得吃完了一点都没缓解饥饿。
“还有没有?”现在熟了,我也不觉得丢人。
“这些还不够?”阿川一挑眉毛,又笑了,“真没了,我们只吃一顿午餐,因为你是病号才特意给你煮了一点,等下要吃药,不能空腹。”
原来是特意给我做的,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
“放心吧,等我们把那里彻底检查完就送你们离开,这个分部的条件的确差了点,不过送你去的可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草有树,有肉吃,有奶喝,有……”
“等等!”我打断了他,“什么叫有奶喝,你们到底想把我送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当然了,我们都会去,还有一个你很想见的人也会去。”阿川笑得促狭。
“我想见的人?”我有些发懵,干笑道,“连我都不知道我想见谁,你们怎么会知道。”
阿川没再开口,还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端着空碗碟就走了,没过多久又有人敲门,是那个医生。
又是检查换药打针吃药,我感觉再过几天我自己都能完成这一套了,他全程一句话也没说,麻利地做完就默默离开了。
我对着天花板发呆,太无聊了,阿川那家伙一走又不见踪影,想找老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有点憋闷,屋顶角落里的排气扇日日夜夜转个不停,也不见把新鲜的空气送进来。
又有人敲门,我随口喊了声“进”,就看到十九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熟悉的背包。
我直直地盯着它,这是我们被带到无名岛之前老黄背的包,没想到时间一转,竟会出现在这里,一年了,我又看到它了。
看着我目不转睛的样子,十九笑了:“这是曾经从你们身上拿走的东西,你的那些也在里面,现在还给你,如你所愿,你已经不是家族的幕僚了,所以不必再遵守我们的规矩,当然了,过去的事情还请你保密。”
我心底一沉,明明是我自己提出的要求,现在再听却不是味儿了,我以为一切都会在离开浮岛时结束,但没有,墨家依旧按照早就谈妥的条件放我自由,我却不想离开了,我现在竟生出被抛弃般的难过情绪。
但我只是点了点头:“好,老黄的那些我可以给他吗?”
“当然。”
十九笑了,看起来非常欣慰,他把背包递给我就走了,我赶紧打开背包,曾经放在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大多数都是老黄的,只有一个钱包属于我,我又打开夹层,一眼就看到了躺在角落里的两部手机,其中一个是我的。
手机!过了一年的“野人”生活,我看着手机差点没掉眼泪,我的心砰砰跳起来,我昨天还思忖着搜查答案,没想到今天机会就来了,老天总算站在我这边一回。
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还好充电器也在,我一转头就看到了床边墙上的插座,试了一下有电,手机屏幕瞬间亮起来,空空如也的电池开始恢复活力。
我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没等几分钟就开了机,许久不曾碰过它,我的动作竟变得很生硬,紧接着,一盆冷水就把我浇了个透,手机的确有了,信号也很足,但这个鬼地方根本就没网!
操!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刚才还在砰砰乱跳的心也凉了,我不死心,又换了wifi,还是没有,或许在厂区那边会有,但显然这里没有。
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情让人抓狂,我冷静得也很快,原本连手机都没有呢,现在只是没网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想着,我反倒宽慰起来,我正无聊得要命,虽然没网但毕竟有别的可玩,我看着那些已经陌生的游戏图标,一时不是滋味,犹豫片刻就把它们全都删掉了。
都是些需要网络的东西,摆着看也没用,我对它们也毫无兴趣了,我所经历的现实比那些游戏惊险百倍,早已不需要在那里找刺激感了。
这么一想还有点伤感,我什么都做不了了,只剩下一些手机自带的小游戏,没啥难度也无聊,我随手点开了电子书,我记得那里下载了很多东西。
的确很多,密密麻麻一大串书名,全都是和先秦有关的正史野史,还有一些坊间杂谈,我看着这一大串书名又愣了神,我还记得那时候,我口中说着放弃,其实心中从未有过这种念头,平日里从来不提和血咒有关的事,私下里却又下载了那么多和秦有关的东西。
可惜只有半年,这里的大部分我连翻都没翻过,现在看着只感觉憋闷得鼻子发酸,都是过去了,我再也不需要它们了。
我想把它们都删掉,手却停在删除键上久久落不下,我没法把它们像那些游戏一样爽利地删除,这是一段回忆,更是一种心境。
我到底是移开了手,抓着衣服蹭了蹭,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想放弃,这一切还没到尽头,我不甘心。
我从未觉得放弃一件事是那么难,而且还是一件困难重重以命相搏的事,时至今日,困难和失败都无法阻挡我了,解除血咒也早已不是我的目的,我像是在与天抗争,与命运抗争,它们越是想打压我,越是把我磨砺得顽强。
我知道这种行为有多傻,也知道前路有多难,从前还有墨家做依靠,现在很可能又要靠我自己了,墨家会行动,我也会行动,就算无法参与其中,也必须时时刻刻知道确切消息,这种事果然要身体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