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戴了个奇怪的面具,但他仍是正常人的样子,我又想起神哥说的死人,他和阿鸣一样,根本就不是死人,而是活生生地站在眼前。
他手上的青筋在跳动,眼里还带着一点红血丝,怎么都不可能是死人,我真不明白他们所说的死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上下打量着,确信自己的确不认识他,他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疏离感,和所有的墨家人一样。
但他的手腕上没有甲。
我愣怔了一瞬,阿川不是说只有有甲的人才能参与下一次任务吗?
疑问开始接二连三地涌上心头,没有甲,“死人”,古怪的熟悉感,主动要求照顾我,这些揉杂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奇怪的陌生人。
我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很在乎他,明明每一个墨家人都很怪,但他会让我生出一种想要关心和依赖的感觉,这是我一直不曾拥有的,哪怕是对老黄,都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难道就是因为他一开始的那个眼神?他先入为主地对我示好,我才会生出这种情绪吗?
墨家人都习惯把真心隐藏在冷冰冰的外表下,他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才是真实情感吧?我不相信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感情,他是不是也对我有同样的感觉,才会要求来照顾我?
我以为他会和我多说几句,但他绕过我就走了,阿川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古怪,推着我跟上他的脚步。
我越发不理解了,他就好像特意躲着我一样,既然如此,又何必提出那种要求?
我转头看了一眼阿青,他脸上是像平时一样的和善笑容,他很快就开始指挥那几个人搬运物资,没再看我们。
我们一路走到山脚下,迎面走来十一和老黄,他们拎着塑料桶和竹竿,我清楚地看到鱼线尽头只有钩,没有饵。
老黄看着墨十九愣了一瞬,他好像还不知道这是谁,十一只是对着十九点了下头,就擦肩而过了。
老黄对着我使眼色,他在问我那是谁,我总不好当着人家的面直接说出来,墨十九的地位明显和我们不是一个档次,到最后也只能对着他苦笑。
我们也走过去了,一路回到了疗养院的房间里,阿川在十九面前也变得严肃了一点,把我推回房间就走了,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门“咔”地一声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十九,他还是那副疏离的样子,但我没觉得多生分,和第一次见到阿尘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阿川和你说过了吧,以后你所有的事情都由我负责,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合格的墨家幕僚,以及……在下一次任务里活下来。”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又是下一次任务,下一次任务到底有多危险?
我忍不住去看他的手腕,他的确没有甲,我纠结了好一会儿,总算把憋了一路的问题说了出来:“阿川说只有拥有甲才能参加下一次任务,你明明没有……”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怔了一下笑了,眼睛瞟过我的手腕:“我以前也有甲的,但是后来没有了。”
“为什么?甲还会死吗?”我不敢相信。
“死?算是吧,我体质特殊,没有甲也没多大关系。”
我还没从甲会死这一震惊里走出来,就听到了更感兴趣的话题,什么叫体质特殊,难道那种“死人”是一种特殊的体质?
但我没法问,我总不能问他是不是个死人,干脆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体质特殊,说不定能套出点什么。
但他下一句就把我的话堵在了嘴边:“你还没有那个资格过问我的事情,你现在需要的是学习。”
我没法说了,他拿过一个凳子坐到我对面:“寻常的墨家幕僚都有一技傍身,他们无需来到这座岛,你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学。
要成为墨家人有四项基础,第一条就是保守秘密,这也是最重要的,墨家不会接受泄密者当幕僚,当然了,不排除某些野心勃勃的人,人多了,总会有那么几个叛徒,叛族者死,没有转圜。
我可以给你讲一个你会感兴趣的故事,陈广文,还记得他吗?”
我一惊,陈广文是整个事件的开始,如果没有他,就不可能有后面的一系列冒险,我也不可能遇见老黄,接触墨家,说不定还是个混吃等死的普通人。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背叛了墨家。”
“他也是墨家幕僚?”我张大了嘴巴。
十九点头:“是,但也只是最外围的那一种,他如果不是拿了你家的族谱,去过那个盐墓,凭那种三脚猫的本领也入不了墨家的眼。
墨家也有一些特殊的幕僚,他们没有什么技能,也不需要训练参与任务,但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为了防止秘密泄露给更多的普通人,墨家会选择接纳他们,以此约束。
这种人多而杂,很难管理,我们只能给他们一点小恩惠再加上性命威胁,当然了,这些事一般都很诡异,说出去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约束他们的是谁,但陈广文是个例外。
他活了太久了,抓住了墨家的一点影子,年纪大了,也不再惧怕死亡,就把曾经去过古墓的事情告诉了他的徒弟马文广,当马文广开始行动的时候,我们就知道秘密泄露了,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我们监视起来。
墨家不会随便杀人,他们说到底也和普通人没两样,如果事情不是发展到无法挽回,我们也不会出手干预,我们就像看不到他的小动作,给他下了最后的命令,让他把和血咒有关的事情告诉你。
他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你知道了这件事,计划也正式开始,如你所想,我们应你父亲的遗愿,想用危险逼你放弃,但你选择了另一条路,这件事该由你和墨家参与,马文广是多余的变故。
陈广文是个聪明人,他推测出了一些事情,也都告诉了马文广,本来这件事在取出玉之后就会终止,马文广知道的那一点消息也会作废,偏偏他是个有野心的人,那晚阿川让他做了个选择,他选了死路。”
十九看似说了很多,但避过了所有的重点,我更想知道阿川让他做了什么选择,陈广文又推测出了什么,但这些他都没说,像是特意避过。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背叛墨家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会死?”我有些懵了。
“不一定,选择权在你,如果陈广文选择不透露秘密,马文广就不会有事,我想告诉你,做选择的时候明智一点,选对自己有利的。”
我全身发寒,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多米诺骨牌,最开始的一张倒下,后面就万劫不复,选择是一方面,背叛是另一方面,从陈广文选择背叛墨家的那一刻开始,骨牌就被推倒了,墨家没有推波助澜,但他们还是都死了。
十九不是在讲陈广文,他是在讲我自己,陈广文选择了透露秘密,就像我选择参与,他没有向着任何人,他在就事论事,他认为我做出了一个糟糕的选择,他是在提醒我这个选择的后果吗?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他不像是墨家人,倒像个教导我的长辈,他在教给我生活的本领,他其实是在关心我吗?
“怎么,有什么感想?”见我久久没开口,他问道。
“你觉得我选错了。”我不打算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他笑了:“你很聪明,却偏偏在关系到自身利害的事上踌躇,做人不要太善良。”
这算什么?墨家幕僚需要的本领?我不敢说出来,那种熟悉感又来了。
“除了雪山下那一次,我是不是还在哪见过你?”
我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墨家人最喜欢兜圈子,如果我也兜,那事情就永远说不出结果。
“正式见面只有那一次,当然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可能见过,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说不定你未来认识的朋友从前就在哪个瞬间和你擦肩而过。”
我算是发现墨家人最大的特点了,他们说话从来不会说满,再怎么不可能的事情也要留有一丝余地,这样说话的结果就是当你真的发现了什么,也没有质问他撒谎的可能,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说满。
他的名字明明是代号,他是墨侠,为什么说话的方式像那些墨辩一样?
说起来,他是我见过的话最多的一个墨侠,难道是因为年纪比较大,所以习武和言辩全都学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的地位肯定远超岛上的任何人,一项技能学起来容易,学精很难,我曾见过被他杀死的狼和活死人,他的身手不输小七,如果懂得的知识也像阿川一样多,那这个人未免太可怕了。
“你在想和我有关的事情,你对我很感兴趣?”他突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