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都不是自己的了,我感觉我做出的每一个表情都很奇怪,就像是一个长了长胡子的人,当他纠结睡觉的时候是把胡子放在被子里还是被子外,那他肯定失眠,他肯定记不起自己平时是怎么睡的。
就像呼吸一样,当你刻意地想要感受呼吸,反而怎么都不顺畅了。
我又看了一眼老黄,他神色平静,我还是不舒服,老黄不该是这样的。
我们抹上虫药背起行李,神哥还是走在前面,这段路我已经走过了,现在没有一点猎奇的心情。
我不知道那些下咒人为什么要说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我们根本就是在走向危险,能伤了神哥的人,要想杀我就像杀鸡一样容易。
神哥不信我,却还是让我拿着玉,他是要把我当挡箭牌吗?我知道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但他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放心。
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怀疑?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不知道我从前的经历,他也该知道我的目的。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走路上,被石笋挂住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更是一头撞上,身后的老黄没防备也直接撞上了我。
他终于忍不住了:“你丫心不在焉的想送死?”
他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我反而有点高兴,我没回答,集中精力开始前行,狭窄的洞穴渐渐变得开阔,我们走过了很多岔路,路是那么长,我感觉自己很可能都不在贵州境内了。
我感觉走了有四五小时,还是没看到那些下咒人,倒是脚下的水流变得越来越急,越来越深,已经淹到小腿的一半了。
这里的石笋和石柱明显有了变化,它们的数量在变少,也在变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转头仔细去看洞壁和洞顶,它们常年被水流浸润看不出什么痕迹,这个洞穴的年代非常久远,我感觉它以前肯定有人走过,这里不是天然的样子,它被修整开凿过。
只是这些痕迹早已在水流的侵蚀下消失,凭着石笋的变化我能感觉得出,但也不敢确定。
神哥的脚步在放慢,老黄很不耐烦:“那些人到底在哪?”
“快了,休息一下吧。”神哥的声音有了些微的变化,他也不知带我们前去是福是祸。
我们找了个水流较缓的地方休息,洞边的石笋很尖利,我们没法坐下,只能靠着洞壁站一会,我的脚底又疼又痒,不断变换着姿势。
我们随便吃了点,我根本吃不下,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冲突就惴惴不安,这一路我设想了无数种场景,心里沉重得好似一座大山压在身上。
脚下的水流变得越来越深,直到淹没整个小腿,水速也在变快,我走得很吃力。
登山靴已经不能挡住水了,我脚下的血汗被水一冲倒凉滋滋的很舒服,只是鞋里灌满了水,抬脚都费劲。
我听到一阵古怪的“隆隆”声,似乎离我们很远,这里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外面很可能又下雨了。
我越发担忧起来,如果下雨就会水涨,我们现在的路已经很难走了,但愿雨快些停。
“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脚下的水流冲得我难以站住,水汽非常重,空气中弥漫了一层水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微微失真。
闷热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附近肯定有一个露天的出口,我们又拐了几个弯,我的眼前瞬间变得无比明亮,我习惯了黑暗,突然看到这么亮的光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前面是一个出口,只是我们站着的角度有些偏,我只能看到一道亮光,“隆隆”的声音变得很响,脚下的水流很混乱,卷起无数的小漩涡,我明白了,前面是一个瀑布。
水流的冲击力变得很大,脚下的岩石被水打磨得非常光滑,我们只能互相拉着衣服才不会被冲倒。
我们艰难地走了出去,眼前豁然开朗,外面是一个很大的天坑,直径足有十几米,有几十米那么深,我们正站在坑底。
一道极宽的瀑布几乎占据了半边洞壁,迅猛的水流自天而降,像一片银色的匹练,水流冲击着岩石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溅起的水雾在瞬间就把我们打湿。
我们又走了几步,整个天坑都暴露眼前,我吓了一跳,只见天坑底部,瀑布的另一面没有水流过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瀑布的长年冲击将下方的岩石冲出了极深的沟壑,水流很快,它沿着洞边转了个弧形,冲向了地势更低的我们,没有瀑布的那边却是干的,如果没有那些尸体我倒很乐意去站一站。
“全是年轻的女人。”神哥开口。
不仅是年轻的女人,还全是少数民族,我不知道这里死了多少人,她们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这里,最厚的地方足有一米,尸体非常混乱,我看到她们的骨头有明显的变形,应该是从天坑上面随意丢下来的。
尸体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最上面的很新,衣饰都还很鲜艳,最下面的已经变成了白骨,它们有一部分浸在水里,已经变得发黄,和下面的岩石连结在一起,像刚发掘出的化石一样,成为了洞穴的一部分。
奇怪的是,明明有这么多尸体却没有蝇虫的影子,密密麻麻的尸体看得我全身发麻,我尽量不去看,老黄却凑了上去。
“大泽,你看她们的眼。”老黄叫了一声。
我靠近几步,微微侧身去看,一眼就看到离我最近的那具女尸正睁着眼,她的一个眼球是血红的,一道深红的竖瞳如鬼似魅。
和我们在洞口看到的女尸一模一样!
我吃了一惊,抬脚就往后退,那具女尸定是从这里被冲走的,只是洞里错综复杂,我不知道她究竟辗转了多少地方,才卡在了那里。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看到了天空和瀑布,我原本的心情是愉悦的,现在又看到这么多诡异的尸体,不安感立刻袭来,我强忍着畏惧又凑了上去,仔细看了几眼,那几具腐烂不算太重的女尸都是这个样子。
女尸的眼睛里有东西,只是被神哥踢走我没看到真相,现在这里有如此多的尸体,我总该知道那是什么了。
但我又打了退堂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和玉无关,我就不该去管。
我心里很难受,这么多尸体,天知道这里面究竟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已经被水冲走。
这肯定不正常,这里根本就没人居住,为什么这些少女会集体死在这里,看她们的样子,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有了,最新的尸体则不过数周。
她们不可能前赴后继地跑来自杀,看她们眼球的样子肯定死得不正常,我默默地退了回来不敢再看,我很怕那奇怪的东西再从她们眼里钻出来。
老黄倒是很好奇,嘴里不断念叨着“可惜”,我上前几步把他拉了回来,能不管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管。
“黑彝的草鬼婆下的蛊,靠太近了说不定会钻你身上哦。”
一道张扬又轻浮的声音传入耳朵,音调很高,我一扭头,就看到对面的瀑布后钻出来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男人,他正看着我笑,嘴角弯起来看起来很贱。
我吃了一惊连忙后退,这个男人高而瘦,很年轻,勉强称得上帅,但我不认识他,我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有点熟悉。
他看我后退似乎很失望,但脸上笑意不减:“这就把我忘了?没心没肺的,亏我还救了你好几次呢。”
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的脸,我想起来了,难怪这声音是如此熟悉,这么明显的特征我竟然没反应过来。
“阿,阿川?”我试探着开口,声音晦涩。
“总算想起来了,很高兴你还活着,小、菜、鸟。”
他的声音非常贱,我却连反驳的念头都没有,我整个人都是懵的,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我飞快地转头看了神哥一眼,他表情很冷,眼里满是敌意,好像随时都会扑上去把阿川撕碎。
我大脑里一片空白,难道神哥说的下咒人是他?
我千想万想都想不到会是阿川,他明明是帮了我,他把玉给了我,他认识我父亲,他怎么可能是下咒人!
我的脊背发冷,我完全猜不透这里面有什么曲折,难道说父亲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他不知道他才是罪魁祸首?
但他是真的帮了我,下咒人怎么会帮我?
一股怒火瞬间席卷了脑海,我看着他张扬的笑脸脱口而出:“你告诉神哥我和你一伙?放/屁!我什么时候和你一伙了,你一直都在骗我!”
“哎哟,刚见面火气就这么大?我救了你,怎么就不是一伙了?而且……”他笑了,抬起手腕。
我总算明白神哥为什么会怀疑我了,我看了一眼阿川的手腕,他的甲静静地伏在那里,和我的那只一样。
这是最有力的证据,难怪神哥会相信他,我心中苦涩,我洗不清了,就凭我刚刚和阿川说的几句话,就足以被贴上同流合污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