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无边的黑暗,我沉睡着,像浮在水面,清凉舒适,突然间,头顶的黑暗里出现了一束光,我猛地睁开眼睛,光照得我眼球刺痛,但我就像没了眼皮一样无法闭眼。
我怔怔地看着那束光,就像身处井底,可望而不可即,眼睛渐渐适应了光芒,我看到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渐渐清晰,戴着一张黑色的半面面具,是十九,他俯视着我,突然开口大叫一声:“大泽!”
我猛然惊醒,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心跳得很快很快,在黑暗中“砰砰”地响,酸臭味冲进鼻孔,我意识到自己还在这个泔水房里。
我摸了摸胸口,不知怎么有些憋气,这明明不是噩梦,我竟出了一身的汗,我像是被吓到了,却又不知在怕什么。
梦中的场景很快就在记忆中消散,徒留紧张惊惧的心情,我舔了舔嘴唇,干巴巴的没有任何用处,我的身体里早就没了水分,喉咙里干得冒火,像是死了一样。
我意识到自己还在考试,睡了两次,早就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些人也真的丝毫不管我,任由我自生自灭。
我叹了口气,不知在郁闷什么,我俯下身,把手从缝隙里伸出去,我摸到了那扇小门和插在锁孔上的钥匙。
我不能再耽搁了,我翻身跳进水里,好不容易干透的裤子又湿了,我走过去拧开钥匙,轻轻一拉小门就开了,一阵烟尘扑面而来,呛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伸手向黑暗里摸去,又猛地把手缩了回来,我摸到了软塌塌粘乎乎的东西,它们沾了我一手,缩回来的时候还拉着丝。
是蛛网,我从小在山村长大,很熟悉这种触感,但这些蛛网未免太密集了。
我又一次伸出手去,贴着门框边摸了一圈,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房间,而是一条上下都很窄的方形甬道,里面完全被蛛网填满,密不透风。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怕什么来什么,蜘蛛是我很恶心的一种动物,在眼前的寂静无声里,天知道里面有多少密密麻麻的恐怖生物,它们张着腿,跑得奇快,腹部一伸一缩,从里面喷出粘乎乎的丝,它们会把毒液注入你的身体,让你麻痹,然后用网把你捆成一个茧,在你意识清醒之时吸食你的血肉。
只要想到它们的可憎模样我就全身发麻,而我现在必须要从这唯一的通路里爬出去,蛛丝的韧性远超钢筋,如此密集的蛛网,我恐怕寸步难行,如果再被一群蜘蛛包围,那种感觉一定生不如死。
我是真的怕了,哪怕是前面的干尸碎肉都没能让我这么怕,这种厌恶是发自骨子里的,只要想想就抓心挠腮般的难受。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把外套和里衣都丢掉,一想到身体要直接接触它们,我的鸡皮疙瘩就层层叠叠地冒出来,我在污水里站了很久很久,几乎要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崩溃。
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这是唯一的出口,明知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要上,我急得满头大汗,如果还有另外的选择,哪怕很可能会死,我也不会选这条路。
狭小的黑暗空间本就恐怖,再加上密集的网和一群骇人的小生物,能闯过去的人简直是勇士,我真想给自己穿上一套铁甲,只要不碰到它们,怎样都好。
我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左脚酸得再也支撑不住,也没做好爬进去的准备,我挪动着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把剩下的那根拐杖找了回来,我深吸口气,第一次觉得死物是那么可爱,真正可怕的反而是活着的东西。
我回到门边,把拐杖伸进去一通乱搅,粘乎乎的蛛丝就像棉花糖一样卷到拐杖上,厚厚的像个球,但我似乎没碰到蜘蛛,它们肯定很小,我凭着拐杖察觉不出。
拐杖不可能把蛛丝扫净,但能给我开辟出一条相对干净的路就足够了,蜘蛛受到惊吓,应该是逃到更深处了吧,我丝毫没有意识到等到了甬道的尽头我将面临多么恐怖的蜘蛛大军。
我曲着左脚跳了一下,把上半身探了进去,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狭窄的空间让我很不习惯,我刚想挪动就撞到了头。
粘乎乎的蛛丝沾了我一身,还带着陈年的灰尘,我没有感觉到蜘蛛的存在,一只都没有,只有蛛丝缠绕着的怪异触感。
如果只是蛛网倒更好,我甚至开始感谢起蛛网来,它们牢牢地贴在身上,就像一副铠甲,我的触感变得模糊,也意味着我把那些蜘蛛阻隔在外,尽管蛛丝来源于它们,但只要不让我直接接触,这样也不错。
我伸长拐杖继续搅动着,拐杖上的蛛丝越来越厚,越来越重,我单手几乎拿不住,搅动的范围也极其有限,我挤在这里,根本就施展不开。
几个简单的动作就把我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我的整个身体都挤了进来,那扇小门也自己关上了,空气迅速变得稀薄灼热,我像是被困在电梯里,能清楚地感觉到身体里的水分在迅速失去。
我根本就抬不起拐杖,前方的蛛网似乎更厚了,它们粘性十足,牢牢地把拐杖粘在洞壁边,我用尽全力去拉也抽不出来。
甬道太狭窄了,我只能稍微撑起一点点,靠着爬前行,我想要依靠腿的力量反而更累,匍匐着蠕动竟成了最省力的方式。
我很快就爬到了拐杖边,它被紧紧黏住,怎么拉都拉不出,这些蛛丝就像橡筋线一样充满韧性,刚拉开一点就又弹了回去,我本就没法用上全力,现在一番折腾,反倒把自己累得连爬动的力气都没了。
我趴在甬道里,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这里不知有多长,我没法靠着拐杖前行,我只能把自己的身体当盾牌,我不能想象自己会沾上多少蛛丝,会不会也像拐杖一样被粘在这里无法移动。
我的力气恢复了一点,没再尝试把拐杖拿出来,前方的蛛网越来越密集,我伸出手向黑暗中探去,厚厚的蛛网就像一堵墙,我挥手就能把它们打掉,但它们全都牢牢地粘在了手上。
我不得不停下清理,如果任由它们积攒下去,我的手也会变成一个蛛丝球,事实上我现在想撑开手指就已经很艰难了,握紧的手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张开。
这里比我想象得还要难行,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的汗不要命似的流,身体里的水分本就不多,我感觉自己正在变成一具干瘪的空壳。
我把粘在右手上的蛛丝揉下来,团成一个球粘在洞壁上,我又向前挪了十几厘米,再次伸手将蛛丝打掉,我的速度太慢了,粘在手上的蛛丝也越来越难以清理,我的身上粘了许多,每挪动一下就会拉出丝来。
除了这样别无办法,我不能直接用身体去撞,那样我一定会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我一次次休息,一次次前行,缺氧带来的头晕不断袭来,我完全是在靠着意志强撑。
我又一次伸手,隔着数层蛛网,我摸到了一个硕大的毛茸茸的东西,它似乎被我惊到了,猛地向黑暗中逃去,我更是吓得惊叫一声,触电似的缩回手。
那是蜘蛛,我进到这个洞里之后第一次遇到了蜘蛛!
我把手在洞壁上拼命地蹭,这只蜘蛛也太大了,我一只手都握不下,那一瞬间的触感像电流一样流过全身,让我忍不住颤抖,我想得太简单了,这么大的蜘蛛我还只在电视上看过,但我刚刚真切地摸到了它,这根本就不是蜘蛛,而是吃人的魔鬼!
如此硕大的蜘蛛肯定能咬死我,我不禁想起去贵州时遇到的那只,这只似乎比那个还要大,我只碰到了它的背,如果张开腿,最起码也有三十厘米。
我现在只想退回去,一想到前方有无数只硕大的眼睛在盯着我,我就毛骨悚然,我分明是送上门的猎物,它们不知被关在这里多久,肯定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怎能放过我这新鲜的血食。
我强压下心里的惧怕,给甲下了杀死它的命令,它就像箭一般窜了出去,我清晰地听到前方传来硬壳的破碎和液体飞溅的声音,随即便是“扑簌簌”的坠落声。
甲回来了,沾了一身的怪味粘液,它真的杀死了它,我的手腕上传来液体的冰凉触感,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但我很快就抑制住了,甲是我的伙伴,我知道自己嫌弃它时它会难过,所以无论它沾到什么脏东西,我都不会让它离开。
前方的蛛网似乎稀薄了许多,我挥手扫掉,很快就碰到了那只吓了我一跳的大家伙,它已经死了,掉在半空中的蛛网上,我碰到它的瞬间,能感觉到它的腿还在不自觉地抽搐。
我像是躲避瘟疫一样猛地挪开了身体,甬道本就狭窄,它几乎把我的前路堵了个结实,我能闻到蜘蛛体内特有的味道,带着虫子那令人恶心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