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性格难道自己不清楚吗?”阿川像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告诉了你你会轻易放弃吗?你会暴跳如雷的,你会觉得你的命根本算不了什么,玉才是最重要的,你会拼尽一切把玉抢回来,哪怕是真的死在那里。”
我吞了口唾沫,阿川说得太对了,这的确是我会做出的事,我可以不要性命,但不能接受功亏一篑,还是这么戏剧性的结局,我宁愿拼死一搏。
我还是觉得荒诞,还是难以想象,我不知道做出这种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神哥宁愿解不开血咒,十九宁愿背叛墨家,也要让我们活着离开浮岛,我知道惹怒那些鲛人会有什么后果,我们一定会全军覆没,到最后不仅拿不到玉,还会葬身海底。
神哥他们的决定是对的,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他们就要确定拿到一个,绝不会让两方皆失,他们太冷静了,他们肯定想了很多,现在事情结束,我尚能冷静地分析,如果身处那种状况一定无法控制自己。
他们也很了解我,所以不肯告诉我真相,而是带着我再去一次,让我亲眼看到取不出,让我主动放弃,这件事便可以彻底埋葬了。
我竟然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我看到的只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我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我甚至开始怀疑从前经历的一切是不是都有剧本。
无数的细节冲向脑海,我问神哥他在水洞中去了哪里,他让我别问,因为他在那时候和鲛人做了一笔交易,无法告诉我。
我怀疑神哥,向十九询问的时候他是那么警惕,他还以为我看出了什么端倪,所以小心翼翼地问我怎么了,他一直都在帮神哥掩饰。
还有进入休门的时候,我问神哥为什么知道玉在这里,他说得生硬而搪塞,现在想想,神哥是很不会撒谎的,他不愿用谎言骗我,所以才显得那么怪异。
还有见到石棺时阿川的反应,他意识到血井是出路,意识到假阿川已经离开,就像他刚刚说的,他太了解那个人了,他知道那个人只有确定我们拿不到玉才会安心离开,正是这份了解让他想透了这场合作,难怪他会那么异常,他看向神哥和十九的目光是不一样的,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理解,他说但愿他想的不是真的。
阿川知道了,十一难道就不知道了吗?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十一一定知道,说不定比阿川知道得还早,他的耳朵那么灵敏,他听到了生门里的动静,他难道听不出那是神哥和十九吗?
他肯定听出来了,所以在追到一半时选择了放弃,阿川肯定也察觉到不对劲,但他不愿相信,选择了继续前行,十一不知道神哥他们的目的,但他相信他们,所以才不愿说。
就算十一一开始想不通,看到他们从惊门出来也该明白的,事实就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完全陷在他们编织出的网里。
我没想到会这样,如果他们都知情,那就是在袒护十九,十九背叛了墨家,他们却装作不知道,的确,只要他们不说,墨家就会以为玉是真的沉入了海底,到最后所有人都活着,就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阿川为什么要告诉我?墨家从不会多此一举,既然是特意编织的美梦,他已经选择了帮助十九隐瞒,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知道真相。
阿川的那句话犹在耳畔——石棺的机关只能启动一次,它已经被打开过了,自然不会打开第二次。
我们又没有打开石棺,他怎么会知道机关只能启动一次!
我猛地转过头去,只见阿川正低头看着我,露出一个浅笑,我看到了他瞳孔中的脸,那么震惊,那么骇然。
“你终于发现了呢。”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抬起手来,我的视线定格在他那张笑得戏谑的脸上,下一瞬就失去了意识。
……
脑海中全是混乱复杂的场景,神哥,十九,十一,阿川……所有人都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他们在低头看我,他们在叫喊着什么,但我听不见,他们的脸带着一层层重影,离得远了是一个人,离得近了又变成了另一个。
突然间,他们都消失了,眼前是各种各样的怪物,它们从我眼前闪过,影子怪异而惊悚,我很怕,却又看不清它们真实的样子,我像是站在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上,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各种记忆在脑海中交织,各种恐怖的场景揉杂在一处,某一瞬间出现的怪物下一刻就变成了熟人,原本对着我微笑的人也会在下一秒变成面目狰狞的怪物。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很疼,脑海中的信息又乱又杂,似乎要把我的颅骨撑爆,后颈处传来一阵阵闷痛,脖子像是断掉一样,我不安地活动着身体,动一动便觉得全身无处不痛。
我睁开了眼睛,昏黄的灯光映入眼中,很暗,我迷蒙了数秒,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想起来了,我被阿川敲晕了,但这个阿川不是真的阿川。
这是哪儿?
我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个十几平方的空房间,房间看起来陈旧破烂,墙上的石灰皮都剥落得不成样子,地面是混合着粗砂的糙水泥,盖了一层明显的积灰,而我的双手被反剪到背后,用绳子捆了个结实,脚上也是,这个系绳的方式我从未见过,看起来很复杂,不是寻常人常用的活结和死结。
我倒在房间一角,身上的衣服倒没变,还是那件外套,里面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看起来怪怪的,我的嘴被胶带贴得严严实实,这不是普通的胶带,而是电工用的绝缘胶带,黏得死紧,还带着怪味。
这里实在没什么可看的,除了一个昏暗的老式电灯泡亮着,什么都没有,连窗户都没有,只有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关着,像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种,上面本涂了一层黄漆,现在已经干翘破裂,颜色也几乎褪尽,连门把手都是十分陈旧的铁环式,锈得不成样子。
这到底是哪里?
我连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都分不清,房间里很凉,却不湿,不像是晕倒前的地方,人体对湿度并不是特别敏感,能感觉出来只能说明相差很大,这里一定离魔都很远。
我倒在地上,胸前疼得要命,后颈处还不断地袭来疼痛,冲进大脑变成眩晕,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坐起来,但稍微一动身前的伤就像撕裂一般,明明很冷,却疼得我不停地冒汗。
我陷入了绝望,谁能想到这个假阿川会在我最虚弱的时候突然绑架我,墨家肯定也傻了眼,我还在治疗中,他们肯定会放松警惕,没想到会被他钻了空子。
其实也不怪墨家,连我自己都丝毫没怀疑,在被他带出病房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结局,即便是我早就发现他话中的异常,也无法反抗,他知道这一点,所以说得那么明目张胆,他根本就不怕暴露。
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傻了,老黄肯定也是被他放倒的,我那么了解老黄,他在我醒来前怎么可能去休息,但我完全没想到这一点,这个人也太会装了,见我一醒就装作去叫醒老黄,他做的那么自然,我肯定下意识地以为老黄是真睡着了。
我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感,他未免太了解我们了,了解我,了解老黄,了解阿川,他把所有人的心理都摸得透彻,才能顺理成章地和我交流那么多还不被我发现。
现在想想他说的话真是讽刺,他竟然能以阿川的口吻说了解自己,这句话其实该反过来,明明是他了解阿川,他知道阿川能把这一切推测出来。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推断出来,明明没和我们在一起,却能根据我的话和前后逻辑猜出我们干了什么,他的话滴水不漏,如果他那时候真的和神哥他们在一起,我们进入生门时一定会被神哥察觉到,所以他知道我们三个在一起就说得通了。
至于后面的再去休门,那都是我说出来的了,他自然可以掩饰得很好,但我还是觉得他一早就想明白了的,不然反应不会那么快,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也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头里昏昏涨涨的,我忍不住想笑,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挫败感,在浮岛里被他骗了一次,在医院里竟会被他再骗一次,论起演戏的本领,我和他就是门外汉和影帝的区别。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甚至是一模一样的性格,他和阿川太像了,就像是一个人,我一直觉得阿川是世界上最难模仿的人,就算有了他的皮囊和声音,也不可能模仿出他性格的十分之一,但这个人做到了,这才是最让我害怕的地方。
如果他有模仿阿川的本领,那他就能模仿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