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佑清走到一张完好的木桌前,自顾自地拖出一条长木凳,从容不迫的落坐后,才缓缓说道:“王宁公子,你怕是误会了吧?我乔某何时嚣张过?要说嚣张嘛,谁还比得上你王公子呢?”
这时,小酒铺的后堂战战兢兢走出两人,一看装扮就知道是酒铺管事的和店小二,王宁正愁没处发火,扯着嗓子大吼道:“看啥子看,滚远点!”
乔佑清忙道:“慢着!再怎么说,我也是客人,连茶水都不招呼,这便是你们待客之道麽?”
管事的和店小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王宁,又看看乔佑清。王宁是嚣张惯了,虽然他们不认识乔佑清,但刚刚的打斗他们可偷偷瞧见了,这是个高手。而且看他那气场,王宁在面对他的时候,似乎也不敢太过放肆,一时间他俩也不知该听谁的。
王宁挥了挥手,也拖了条凳子坐下,喊道:“还不快点?老子也口渴了!”
乔佑清微微一笑,说道:“你看看,赵家乃书香门第,是读书之人,就你这市井流氓的模样,实在是有辱斯文!”
王宁本想反驳,憋了半天也找不到话,看了一眼乔佑清后,只好‘哼’了一声,放下搭在凳子上的一条腿,学着乔佑清的坐姿,装模作样地说道:“还轮不到你来说教,你以为我不会?我不过是在展示我的另一面而已,怎么说当年我也是在赵家学堂学习过的。姓乔的,你这才来几天?就妄想抢走我的媳妇?”
乔佑清哈哈一笑,说:“王家公子,你这是又误会了吧?首先,慧怡姑娘并不是你媳妇,你们的亲事是长辈定下的。其次,这也得看慧怡姑娘愿不愿意吧?你若是以‘父母之命’来逼迫于她,你说她会开心吗?你难道希望你喜欢的人一辈子都郁郁寡欢?另外,属于你的东西,别人是无论如何都抢不走的;倘若不属于你的,你强行抢来又有何意义?”
这时,管事的和店小二沏来一壶茶,还端了一碟茶点,这下他俩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两位公子是为了赵家那姑娘在‘掐架’啊,尤其是店小二,瞬间投来‘佩服’的眼神,连他们少东家王宁的未婚妻都敢抢……
“那个……少东家,这位公子……要不要上一壶好酒来?”管事的问。
王宁正要说话,乔佑清抢先说道:“算了吧,酒要得其时而饮,得其地而饮,也要得其人而饮;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包括人在内,都不太适合!”
王宁挥挥手,将两人打发走后说道:“姓乔的,我懒得跟你扯皮,你到底想要咋个?”
乔佑清说:“很简单,你喜欢慧怡姑娘,而我对她也有好感;不过这得看她自己的意思,她的事情理应由她自己做主,我们都无权替她做任何决定!所以,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王宁又‘哼’了一声说道:“好,姓乔的,那我们就走着瞧,各凭各的本事。”
乔佑清掏出钱袋正要叫店小二和管事的,王宁撇了撇嘴说:“免了吧,本店不缺你那几个子儿……”
乔佑清爽朗一笑,手腕一抖,‘嗖嗖嗖’地扔出几个铜子,说道:“多谢王家公子的‘招待’了,但乔某一向有自己的原则!”
“不送!”王宁头也没回。
待乔佑清走后,店小二才拿着工具来收拾那张打烂的桌子。只是,却怎么也抠不出没入桌面的几枚铜子,最后拿了把小刀才一点一点给撬出来。王宁站起身,来回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随后整整衣襟、甩甩袖子,对着管事的和店小二问道:“你们看,我像不像个读书人?”
管事的和店小二表情抽了抽,心里说:‘就你那副德行,像个鬼啊,要说那乔公子看起像还差不多!’不过,借他们十个胆他们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反而满脸堆笑说道:“像是像,如果换一身衣服,戴上一副西洋眼镜,再拿把扇子或书本,那就更完美了?”
王宁龇牙笑了笑,说道:“嗯,其实我也是恁么想的,好了,没得事了,你们先去忙吧。”
第二天,乔佑清和赵慧怡见过一面之后,便匆匆辞别。乔佑清收到消息说,乔世杰过几天会从成都赶往重庆,至于乔佑清一路上的见闻,容后细说。
当晚入夜,突然哗啦啦下起雨来,听着窗外的雨声,赵慧怡思绪万千。这一别,她突然感觉世界‘空’了,行也不是,坐也不是,也不知他此时到了哪里?可有避过这场突如其来夜雨?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再回来?
回来?不!这里不是他的家,怎么能说‘回来’呢?一夜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好不容易才把这伤感撩人的夜熬完。第二天,赵慧怡独自在他们一起走过的街道流连徘徊,再一次走到风雨廊桥时,她不由又想起乔佑清随口而作的那首诗。
‘风传雨念桥尤意,古镇烟云树影稀……’
“赵姑娘,小生这这厢有礼了……”
就在她嘴角噙着笑意,沉浸在那一幕暖暖的幸福感之中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尖细声音。那感觉就像捏着嗓子,似唱非唱,还拖着长长的尾音。回头一看,她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跟她平时的淑女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这下王宁心里乐了,平时赵慧怡每次见到他都爱理不理,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今天她不仅仅是笑了,还笑得这么不顾形象。
主要是赵慧怡将王宁这身装扮和平时的‘纨绔’联系到一起,这样看来确实是很滑稽。自己这两天正烦闷得慌,有个人说说话也好,当下便问道:“原来是王公子,不知道王公子这是闹哪出啊?”
王宁一身书生打扮,腰间别了一把折扇,手里还捏着一本线装书籍,一副西洋玻璃眼镜耷拉着,再往下一点都快架到鼻尖了。他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措辞,随后才回答道:“姑娘……咳……赵姑娘有所不知,其实小生一直是斯文人也,只是迫于无赖才装作……装作……”
赵慧怡轻轻一笑,说道:“纨绔子弟……”
王宁嘿嘿一笑接过话说道:“嗯,对对对,我正想这么说的,想不到你……赵姑娘你先说了出来!”
赵慧怡收起笑容认真说道:“好了,你还是正常说话吧,说实话,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没有……”似乎是怕赵慧怡生气,王宁连忙改口说:“其实是我自己,听说慧怡你比较欣赏‘文化人’,你们家是书香门第,也只有‘文化人’才配得上你!太粗鲁的话,实在是有辱斯文。”
赵慧怡问道:“这些话又是谁告诉你的?”
“没……”王宁刚想否认,一看到赵慧怡凌厉目光,到嘴边的话又给憋住。
“是那个姓乔的……”
“乔佑清,他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
“那天你们都说了什么?”赵慧怡有些气恼,她不明白乔佑清为什么会给这个‘纨绔’支招?难道他希望自己遵从父母之命,嫁给这个她毫无感觉的王宁?
王宁说:“其实那天我想教训他来着,结果没想到他功夫不错,虽然比我还是要差一点,可我这人吧,为人宽厚、心地善良,实在不忍心欺负他。大概他也是怕挨打,于是提出讲和,还叫我别妄想抢走你。我义正言辞地训斥他说:是你的东西,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抢来也没用,慧怡的事应该她自己做主,谁也没权力替她做决定。后来姓乔的就说,那好,我们各凭本事、公平竞争,谁赢了慧怡就是谁的。”
赵慧怡听得气急,愠怒道:“你们当我是什么?还竞争!谁给你们的权力?”
赵慧怡说完,怒气冲冲的掉头就走,王宁叫她,只听她喊道:“别跟着我,你们这些讨厌的男人!”
王宁失落地嘀咕道:“这张破嘴,不会说话就别瞎说,这下搞砸了吧……”
话说乔佑清当天从古镇出发,途经黔江县城;这黔江县城可算历经沧桑,单是明清以来就更名数次,明朝驻兵时设‘守御千户所’,县所并立,文武兼治。康熙元年更千户所为‘黔彭营’,兼辖周边五大土司,雍正四年改县为‘万’,雍正十二年升为‘黔彭直隶万’,雍正十三年,酉阳土司‘改土归流’,置‘酉阳直隶州’,废黔彭直隶万,恢复县称并所属酉阳直隶州。
除了采购上路必备物品外,乔佑清并未在县城停留,到达武陵山脉的外围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将一人一马拉成独特的剪影。恐怕等不到走出武陵山界,就要天黑了吧。
乔佑清快马加鞭,欲在天黑前赶到下个驿站。或者说,也叫‘塘铺’,驿站还是以前的称呼,大清后,改称驿道为‘官马大路’,我们如今所说的‘马路’就是由此简称得来。我泱泱中华自古以来便以马和马车为交通工具,将这些宽阔的大路称之为马路也还算贴切。有崇洋者非得将国之“马路”一词与夷之“马路”来源混淆,就算发展交通是用了马尔丹修路之法,那也不叫“马路”,而是“公路”。
夷之月岂非我之月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