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出山门。
站在山门前的台阶上就能看见掩映在苍松翠柏下的石头寨。
石头寨的苍松翠柏和冷月寺里面的树们一样的高大粗壮,这说明石头寨的历史和冷月寺的一样的悠久。
掩映在苍松古柏下的高高的屋脊和翘起的飞檐,同样透露出古老沧桑的气息。
同志们上山的时候,曾经过石头寨,当时,大家心里想着案子的事情,所以,没有特别在意石头寨的古建筑。
刚走进寨口,赵子蒙就明白了石头寨名的由来:寨子里面所有房屋的墙——包括院墙都是用石头砌成的。
这里所有的路都是用石板铺成,而且所用的石头皆是青石。
在赵子蒙的印象中,冷月寺中所有建筑物和台阶的石头也同时都是用青石砌成的,所以,行走在这寨中,倒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赵子蒙他们注意到:石头寨周中,无论是门挡,还是门头,都雕刻着异常精美的图案。
但由于风雨和岁月的侵蚀,大部分石刻都已经斑驳和残破。
这些石头们无声的诉说着石头寨悠久的历史。
寨口处,三棵参天古榕树赫然入目,这三棵榕树根深叶茂,盘根错节。
三棵树的树冠长势喜人居然连接在一起,竟遮挡住了三户人家的院子。
中间一棵榕树下还有一个大石碾,石碾已经裂成了几部分,一些地方还有些残缺。
大碾子旁边有两扇院门,院门前有一对鼓形门挡,门槛外有三级石阶,门槛有三十公分之高。
“赵队长,这就是滕老三家。”觉水监事一边说,一边朝院门走去。
觉水监事刚想拿起门环敲门,院门却自动开了,敢情门栓没有插上。
觉水监事将院门稍微推开一点,然后对着院子里面道:“有人在家吗?”
“有人,请进。”从堂屋里面传来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
觉水师傅讲院门完全推开,一行人走进院子。
从堂屋里面走出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来:“这——这不是觉水师傅吗!稀客啊……稀客。”老头扫了几个人一眼:“快进屋坐。”
“赵队长,这就是滕老三,滕老三,这位是市公安局刑侦队的赵队长。”
“滕大爷,打搅您了。”赵子蒙客气道。
“哦,贵客迎门,这位公安同志一定是为庙里的案子来的吧!请进屋坐下说话。”滕老三将一行人引进堂屋。
这时,从后面厨房里面走出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妇人来,她的身上系着一个围裙,衣袖高高捋起,手指上沾着一些玉米面——她正在厨房里面和面。
看到有人走进堂屋,老妇人赶紧反身走进厨房,洗干净手,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然后走出厨房,从西厢房里搬出两条长板凳,进了堂屋。
赵子蒙看的出,滕家的房子虽然破旧,但屋子多。
他略数了一下:正房、东西厢房,连同厨房,一共是十一间。
堂屋里面只有两把椅子和一条长板凳。
“觉水师傅,快请坐——快请坐。”老妇人一边放板凳,一边和觉水师傅打招呼。
“孩他娘,快去泡几杯茶来。”滕老三道。
“哎,我去泡茶。”
老妇人走出堂屋,滕老三招呼大家坐下。
“爹,咱家来人啦?”突然从西屋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却不见人从里屋出来。
“是啊!觉水师傅来了。二贵,你躺着别动。爹和觉水师傅说会话。”
赵子蒙猜想,躺在西屋里面的人应该是滕老三那个被石头砸断腿的儿子。
赵子蒙能感觉到:滕家的日子过得非常紧巴。
堂屋里面除了一个面板开裂的大桌,就是两把破旧椅子和几条长板凳,别无他物。
赵子蒙扫视了一周,这大白天的,堂屋里面光线却十分暗淡。
待大家坐下以后,滕老三自己在一把椅子上坐定。
赵子蒙从滕老三紧锁的眉头上看到了日子的艰难。
老妇人将茶杯放在大桌上以后,正准备退出堂屋,被赵子蒙叫住了:“滕大娘,您也坐下跟我们说会话。”
滕大妈顺从地从东屋拿出一把竹椅子,拘谨地坐在门口。
“老大今天不在家?”觉水师傅望着滕大娘道。
“老大在采石场忙着呢!”滕大娘道。
“还有三个闺女呢?”
“三个闺女几年前就出嫁了。”
“现在,日子还能过得去吗?”
“谢谢觉水师傅关心,三个闺女出嫁以后,我们的日子宽松多了。”滕老三苦笑道。
“寺院发生了命案,你们听说了吗?”觉水师傅道。
“听说了,刚才,寨子里面去了不少人。就在刚才,还有不少人站在大榕树下说案子的事情呢!”
“赵队长他们想问你们一些事情。”觉水监事道。
“想问什么?”滕老三道。
“滕大爷,滕大娘,十五年前,有一帮工匠在冷月寺做活,他们是不是住在你们家,并在这里搭伙呢?”赵子蒙将觉水师傅告诉他的情况询问了滕老三。
“是,他们吃住都在我家,一日三餐都是我给他们做的。”滕老三毫不避讳,实言相告。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一共有……”滕老三做沉思状,“连江工头,一共是十七个人。”
“两位老人家,根据我们判断,死在释迦牟尼佛肚中的人很可能是那帮人中的某一个人。”赵子蒙道。
“公安同志,敢问,这个人多大年纪?”滕大娘道。
“是个年轻人,三十一岁到三十三岁之间。”
“这个年岁啊,这就难说了。”滕大娘摇摇头道。
“是啊!那帮人有一半都在三十出头。”滕老三补充道。
“此人有一颗牙齿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呢?”滕老三道。
“牙床下面有一颗牙是往里面长的。”
“牙往里面长,一打眼是看不到的,倒是有一个长着两颗虎牙的后生。”
“那些人平时不跟你们说话吗?”
“说话啊,但话不多,他们在我家除了吃放就是睡觉,每次吃饭,都是老太婆把饭菜端到西厢房去——他们在西厢房打的地铺。吃完饭不是睡觉,就是到寺院去做活。”滕老三道。
“我家有三个闺女,那些人腼腆的很,平时有很少说话。再说,他们每天在我家呆的时间都很短。”滕大娘道。
“是啊!他们赶工期,大半年的活要在半年时间里面干完,有时候干到夜里面十二点钟左右。我们和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如果能坐下来面对面地说上几句话,我们兴许还能看到牙齿。”滕老三道。
“两位老人家,他们的模样,你们总该记得吧!”
“模样是记得,他们在我家呆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滕大娘道,
“我们每天早中晚三次端饭端菜到西厢房,有时候,我还给他们盛饭,递馒头,模样嘛,我都能记得。”
“不过,得是活生生的人站在我的面前,我才能认得,你们千万不要让我看骷颅头啊!”
“滕大娘,我们已经安排人给死者画像,画像出来以后,我们就拿给你们辨认。到时候还请你们配合一下。”
“给骷颅头画像,能和真人一模一样吗?”滕大娘皱眉不解。
“大娘不用担心,保证和真人一模一样。”
“行,只要和真人一模一样,我就能认出来。”
赵子蒙还想了解到更多的情况:“两位老人家,江工头那帮人离开的时候,是从你们家走的吗?”
“是的。”
“走的时候,他们也是十七个人吗?”
“照理应该是十七个人,但我们没有数,是我们夫妻俩送他们出的寨子。人少,我们会记得人数,十几个人,没在意。”滕大娘道。
“谁会想到出这种事情呢?他们人太多,走的时候又很匆忙,我们没有在意是不是少了一个人。”滕老三道。
“爹,他们走的时候,葛正根是应该跟我道别的。”西屋里面的男人突然说了一句非常突兀的话。
原来躺在西屋里面的男人一直在听外面的谈话。
“二贵说的对,他们下山以后回到家,二贵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二贵当时很生气,小葛和二贵平时在一起玩的那么好,走的时候也不打个招呼。”
赵子蒙觉得这二贵的话甚是重要,便问:“两位老人家,躺在里屋的是?”
“是我们的二儿子二贵,他断了一条腿,瘫了。”滕大娘表情伤心极了。
“二贵方便出来说话吗?”
“不方便,我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弄不动他,只能让他躺在床上。”
赵子蒙站起身,温和道:“既然二贵同志不方便出来,我们可以到里屋去吗?”
“不好意思,里屋太脏了……二贵也怕见生人面。就……这么说话,二贵能听见。”滕老三面露难色。
赵子蒙见状不再坚持,关心道:
“二贵整天躺在床上也不是一个事情,你们没有带他看医生吗?”
“当年,他的膝盖骨和小腿骨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碎了,当时,家里穷得铛铛响……”滕老三说不下去了。
“他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吗?”
“他大哥在采石场上班,我们弄不动他,只能……”滕大娘哽咽道。
这滕家的日子比赵子蒙和同志们看到的还要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