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仙见到自己先前所住的客房外已围满了人,房门上全是黑狗血,还贴了很多符文。
张老道就在门口设了个香案,香案上摆着香蜡纸钱,糯米铜钱,铜铃长剑,还有一捆红绳。
胡仙仙不知那红绳是做什么用的,就问旁边一个丫鬟:“红绳是干什么的?”
丫鬟很鄙夷地看胡仙仙一眼,“当然是捆妖怪的。”
胡仙仙“哦”一声,“那绳子挺细的,能捆结实吗?别让妖怪又跑了。“
丫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对胡仙仙的问题很恼怒,“你瞎操什么心?张真人自然会抓了妖怪的。”
胡仙仙“唔唔”两声,点点头。
丫鬟看她挺老实的样子,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就笑问她:“你刚从乡下来的吧?也不怨你不知道,乡下抓妖驱鬼的哪有这么大排场。”
护院大粗就是那天撞墙受伤,说胡仙仙是妖怪的人,他听她们说话,凑过来问:“谁呢?谁是刚来的?咋也没跟我这个护院说一声?要是招来手脚不干净的人,让东家丢了东西,谁担待?”
胡仙仙退后两步,斜了眼、歪着嘴说:“嘻嘻……我是夫人……夫人老家的亲戚。”
大粗瞟一眼她,觉得有些眼熟,却来不及细想。因为张老道在让小厮们抬木头撞门,都被即将出现的妖怪吸引。
张老道长剑直指屋内,“那妖孽已被本真人困在屋内,尔等不必畏惧!用尽全力,撞开房门,本真人让尔等见识一下道家神术!”
胡仙仙小声地说:“顾老爷应该有钥匙的,这么撞门,把门撞坏了多可惜。”
大粗说:“那个妖怪从里面栓上了门,只能撞了。”他边说边去瞅胡仙仙,她因先前说话而忘了扭曲面容,大粗一下想起她是谁。
大粗指着胡仙仙眼睛瞪得铜铃似的,“你……你……你,啊,她……她……她……”
胡仙仙朝大粗粲然一笑,他大叫一声,“啊呀,妈呀……”
只是他的惊呼声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众人都惊呼成了一片。
房门已经撞开,他们拥进客房,只见躺在床上的丫鬟。
张老道以剑指着那丫鬟,“好你个大胆的妖孽,死到临头还敢呼呼大睡?”
另外的丫鬟说:“这不是三姨娘的贴身丫鬟团子吗?呀,难怪道长说三姨娘妖气缠身,搞了半天,团子就是妖怪变的。”
众人都看清所谓的妖怪是自己的熟人,后怕的有,怀疑的也有。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吵醒了昏睡的团子。
团子看着围着自己的人群,再看一眼张老道,吓得哭起来:“我怎么啦……我正要给三姨娘送饭的呀……”她哭着哭着,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停在大粗的身上,“大粗哥,你快救我……”
大粗本来在张着嘴乱咕噜,听她向自己求救,连忙跑到床前大喊:“她不是妖怪!错了……”
张老道厉声喝道:“把这个蠢汉给我拖下去!他被妖怪迷惑住了,哼,本真人会分不清人和妖?”
大粗急得脸红筋涨,“谁敢拖老子?”他回头对团子说,“别怕,有哥在呢。”
大粗和张老道在对峙,胡仙仙觉得心中一热,鼻子有些发酸。她有些羡慕起那个小丫鬟,也不想再玩弄这些人。胡仙仙走出人群,走到床边。
大粗惊奇的看着胡仙仙平静地走过来,张了张嘴,却没指认胡仙仙。
胡仙仙对大粗一笑:“你怎么不说我才是妖怪?快带着你的团子离开顾府吧,这里在不久之后会变成尸山血海。看你还有点儿血性,且饶过你。”
张老道并没因为自己看错人而惭愧,反而对着大粗吼:“不许走!好啊,顾老爷给你那么多钱,你居然敢串通妖怪来害顾老爷。”
胡仙仙隔空移过一个苹果,苹果“嗖”的一声塞进张老道嘴里。他嘴里说不出话,手还在不住的挥舞。
胡仙仙正言厉色地对众人说:“我就是个山精野怪,是这个神棍骗我说,只要害死顾老爷和三姨娘他就会给我很多仙丹。”
张老道急忙去抠塞在嘴里的苹果,却怎么都抠不出,他就使劲的对着众人乱摆手。
胡仙仙叹着气,很委屈又很夸张地开始诉苦:“唉,你们这些当人的啊,真是会骗人。这个老神棍根本就没有什么仙丹,我想啊,没仙丹也可以,弄点银子自己买吧。“
见众人都挺有兴趣的听她说,她更加起劲儿的瞎说起来: “我看见顾夫人给了他好多银子呢,我找他要,他不给。我就跑去直接找顾夫人要,顾夫人说还没害死顾老爷呢,不能提前给我……”
那些丫鬟小厮都哄闹起来,有的要去找顾长恩来听胡仙仙说的“惊天阴谋”,有的要给顾夫人报信。趁着一团乱,胡仙仙给大粗使个眼色,他带着团子匆匆离去。
张老道终于在跟随来的一个道童帮助下取出塞在嘴里的苹果。他擦净嘴边的牙血,自惭地避开刚赶到此处的顾夫人那严厉目光。
顾夫人见张老道已退到一旁,就冷着脸责问胡仙仙:“你这个信口胡说的野丫头,我何时要你害死老爷?”
胡仙仙跳到她面前,踮起脚尖,做出比她更阴冷的表情,压向顾夫人的脸,“我是山精野怪,不是野丫头!小心我让你当场横死!”
顾夫人连连退了几步,嗔怪的看张老道一眼,“是不是你找了这个野丫头来故意闹事,又故意说她是妖怪,串通好了来骗我府上的银钱?”
胡仙仙煞有介事地冷笑说:“明明是我们三个一起串通好的!你说反正顾老爷也不疼你了,不如把他和小妖精都弄死,你得了家产,就可以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胡仙仙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看见顾长恩扶着娇喘微微的甘如桃走进来,她看那顾长恩的脸都成了青绿色。
顾夫人还想斥问胡仙仙,可她话没出口,已被顾长恩连扇两耳光,脸瞬间就红肿起来。
顾长恩朝旁边呆愣着的小厮怒吼:“把这个恶婆娘给我关到柴房去!把这个老神棍送进衙门!再找个和尚来收了这个妖怪!”
顾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冤枉啊!老爷,老爷……”但她很快被拖了出去。
张老道和他带的道童也被五花大绑,可张老道倒不觉得沮丧,还对着胡仙仙诡异地笑了一下。
胡仙仙懒得理他笑什么,她看看那些想来捆她又害怕上前的小厮,对顾长恩说:“顾老爷,我可跟他们不是一伙的。要不是我,你的爱妾可就得被他们折磨死了。是吧?甘如桃。”
甘如桃瞧瞧胡仙仙,“你,你真是妖怪?”
胡仙仙笑咪咪地说:“妖怪也不会乱害人的哟。只要你们给我足够多的银子,我可以当保家仙,你们知道什么是保家仙吗?”
甘如桃笑着说:“知道,以前我认识个客人,可有钱了。他家里就有保家仙,是个,好像是个老鼠……”
胡仙仙看看脸色阴晴不定的顾长恩,神气活现地说:“我可比那些小老鼠强多了,我能让你发大财,比蒯大老爷还有钱。”
犹豫不决的顾长恩被甘如桃一阵撺掇,又想起胡仙仙似乎是认得蒯森雄的,竟答应供养胡仙仙。胡仙仙在顾府得以安住下来,每天变着花样的要这要那,折腾得顾长恩没一刻安宁。
半月之后,顾长恩实在被折腾得受不了,就借口要到外地运货,带着甘如桃出门去了。
胡仙仙见顾长恩出了门,更是胡乱耗费他的家产,甚至让伙计们都关了铺子陪她在大街上分发布匹。那些过路的人拿了免费的绸缎绢布,都欢喜的向胡仙仙道谢,还直夸顾长恩是大善人。
三天后,胡仙仙正被路人夸得心中十分舒坦之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胡玉女,能否回府一趟?顾夫人有些事要和你商量。“
胡仙仙头也不抬,不耐烦地随口应着:“商量什么?没看本仙正忙着呢吗?”
“哼哼,胡玉女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身为福慧玉女却四处行骗,冤害贤良百姓吗?”
胡仙仙听得这话不对味儿了,“谁是什么,什么玉女?”边说边抬头,原来是那张老道已从衙门中被放出来。
张老道一伸手:“请吧,顾夫人有要事与你相商。”
胡仙仙见他那样子应该是完全识破自己身份,可能会有后招对付自己,也不多狡辩,随他回顾府。
顾夫人已从柴房中被放出,她见了胡仙仙却并无怨恨之色,反而亲热地请她喝茶。
胡仙仙哪里敢喝?
顾夫人笑说:“福慧玉女还怕我下毒不成?实话对你说了吧,我们已知道你是为了给你父亲出气而来。“
而后她又很诚恳的低下头说:“仙仙,是我们对不起你爹。唉,说起来我还是你的远房姑姑,都怪我当年被猪油蒙了心,帮顾长恩谋夺胡大哥的银钱!可我也遭了报应不是吗?这个顾长恩全不念当年我对他的好,小老婆是娶了一个又一个。”
胡仙仙没理她那些假惺惺的话,但注意到她说算是自己远房姑姑,问道:“你说什么呢?什么远房姑姑?”
顾夫人擦掉眼角挤出的泪,温和说着:“我也姓胡啊,闺名唤作海容。如今的陵州胡家族长就是我的亲哥哥,胡海忠。仙仙,你不知道,当年顾长恩心大,想在京城来发大财,结果却亏得血本无归……”
胡仙仙挥手打断她的话,“我想起来了,顾长恩的老婆确实是胡家的人,要不是远房亲戚,我爹也不会那么信任你们。你们呢?自己亏了钱,就来整亲戚?”
胡海容瞟一眼张老道,两人之间也不知达成了什么默契,她情绪完全平静下来:“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识?还不是顾长恩做主?唉,我们也只想从你家和胡守备家两头骗,只想从两头多骗些钱的。我们没想到会把爹害得那么惨,送你爹的那个伙计叫钻子,我们真没想到他会起那样的歹心。”
胡仙仙也瞟一眼张老道,“哦,你们只想谋财,没想害命,罪过要轻些,是不是?”
张老道眼睛朝天望着,撇嘴说:“你不过是想顾长恩落得人财两空,凄惨而亡,我们可以帮你!不必废话了,你不想有损你福慧玉女的名头,连累你的家人,我们也不想别人识破我们的图谋。你呢,继续去找钻子报仇……”
胡仙仙将茶一饮而尽,“好,没想到你说话这么爽快!那你们把钻子住在哪儿告诉我,我就走。你们呢,想搞什么事我都不管。”
张老道和胡海容对视一眼,胡海容说:“钻子在寥州北门开了个赌场,叫来富赌坊。”
胡仙仙起身就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你是怎么从衙门里出来的?”
张老道和胡海容又对视一眼,张老道说:“我一直追随鄂大师。”
胡仙仙点头微笑,“原来是鄂日浑的跟班儿……呵呵……”她指一下张老道,又指一下胡海容,“你们两个是一对儿,是不是?“
他们两人没回答,胡仙仙又说:“我正奇怪顾长恩一个满身铜臭的奸商怎么能盖出那样雅致精巧的园林,原来是有位品味高雅的夫人。当年的胡海容据说是美丽秀雅,又诗书满腹,没想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她掠行而去,声音还在顾府上空回荡,“可惜呀,一对儿苦命鸳鸯,竟被扭曲成了一对丑恶阴险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