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怎么行动提前了?”
老刑警抓紧裤腰上的皮带,嘴里叼着烟,他没想到时间提前了这么多,原本打算通宵之后在会议室里睡上一觉。
“问我?”老刑警穿上厚重的外套,这身警服跟了他三十年,他郑重其事地抖楞干净衣服的边边角角,眼里满是不耐烦。
“问你们局长去,我听他的。”老刑警一手拎着腰带,一手拍了拍冒头进来的脑袋。“去,跟他说。”
老刑警指了指局长的办公室,生怕这事闹不起来。
这小脑袋看了看局长办公室的门,又回头看了看老刑警那饱经沧桑的一张脸,无奈地露出一张苦笑脸孔,缩回了脑袋。
“没种的玩意儿。”老刑警取下外套和装备,一件一件整齐地穿戴在身上,这时候太阳从地平线的方向冒了个尖儿。
老刑警从大厅传出,熹微的阳光在他褶皱布满的脸上叠出阴影。他整装从警署的正门走出,几辆装甲车停当在门口,挺立得笔直的警官矗立在他的面前。
“长官。”警官立正喊出了声。“列队整装。”
正如他所说,老刑警扫视过去,他的警队下属人数不多,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阮局长仍觉得这些人手不够,特意给他们增员。
老刑警回过头去,穿过大门,他似乎能看到阮局长的身影。老刑警眨了眨眼,眼里闪烁而过的血丝被他强行压抑下去。
“出警。”他钻进常坐的小车里,在警车里挂上小牌,整队警车连带着装甲车,几乎所有人都带着枪支,立刻进到车里,整队人迅速出发。
车队刚上高速,警车的特殊性让他们几乎完全无视了限速,一整队的警车浩浩荡荡一路穿行,向东南方向前行。
老刑警瘫软似的坐倒在软软的后座上,点起一支烟来,挣扎着尽力不让自己的眼皮松动,他这个年纪,硬撑着出这趟警,无异于搭上自己半条命。
“咱局长可是真会使唤人。”老刑警刚换上一支新的香烟,车座旁的警卫立刻给他点上。
“师父,他不过是个空降领导,您也没必要处处让着他。论资排辈,他得给你面子。”警卫是近两年老刑警亲自提拔,从县公署挖过来的编外人员,今年破格才加入了警队。
“哦?看来你对咱局长有点意见?”老刑警抖了抖手,似乎一点不知道避讳为何物,照直说了这话,让年轻气盛的警卫脸色有些难堪。
“您可别笑话我了。”警卫摇摇头,知道自己有些失言。“我们这趟去哪?”
这次行动算得上隐秘,阮局除了给心腹高层的几个警员说了行动的大致位置和步骤,其他的一概保密。在到达地点之前,原则上老刑警也得守口如瓶。
但他到不觉得有必要凡事瞒着自己的徒弟了。
“下龙镇。”老刑警舒服地吹出一口烟雾,车速已经拔升到了130,清晨的公路上人并不多,照这个速度一路冲过去,也许中午就能到。
“下龙镇?”警卫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次是那儿出事了?”
“出什么事。”老刑警板着脸说道。“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就是去例行公事,巡查巡查,能出什么事。”
警卫吐了吐舌头,出什么事他虽然不了解,但是这样大动干戈,必然是有什么问题亟待他们解决的,只不过这种事不能放到明面上讲。
“是,师父说得对。”他赶紧道歉。
“不过你小子直觉可以。”老刑警颇有些感慨,抖了抖烟灰,嘴边有些踌躇,有些话该咽进肚子里,他不能说。
“你知道这趟,咱出来什么目的?”老刑警像是在逗自己徒弟一样,一边抽烟,一边兴致阑珊地问道。
“如果真有事,那一定是个大案子。”警卫理所当然地回答。用脚指头想也能明白,这么兴师动众,当然不会是抓个毛贼就了事了。一想到这里,年轻的警卫还有些气血喷张。
“哦,大案。”老刑警只笑笑,不说话。年轻的警卫明白,当自己师父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心里早就对全局有了把控,只有看戏和事不关己的这种悠闲,才能让他波澜不惊。
“不是大案吗?”警卫问道。
“或许是吧。”老刑警叹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的直觉准不准都好,想要当个好警官,可不敢光凭自己的直觉就笃定了。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证据为王。”
“是!”警卫行了礼,端端正正挺直了背。
“行头带好了?”老刑警上下打量这名警卫,与他相反,他自己反倒是放松了全身,软软地倒在松软的沙发上,好不自在。
“带好了。”警卫点点头。
“那好,跟后面的说一声,咱们减速,走外车道。”老刑警回头看过去,扫视身后长长的车队,说道。
“好……啊?”警卫傻眼了,他正准备向身后各车队的队长传令,却又以为自己听错了。“减速?”他再一次确认。
“是哦,你耳朵没事吧。我说的就是减速,换车道慢行。”老刑警玩味似的看向警卫,说道:“这天还早,干嘛那么赶,你看我这老骨头,跟你们年轻人可不一样,到时候再把腰给颠坏咯。”
“这。”警卫面有难色,但是不敢违抗自己师父,也只得照做。命令一下去,片刻之后,他们的车道换到了外侧,车速也下降到了80以下,甚至为了照顾这名老首长,他们有意无意还要平稳行驶,车速再降了一档。
老刑警嘴角带笑,舒坦地伸了伸胳膊。
然而还没等他舒舒服服享受一番,车速却又升了起来,车道一会就又回到内侧,高速攀升到了最快,车身发出轰隆的响动,轮胎在地面高速摩擦旋转,几乎要磨出火星子来。
“谁他妈的发的命令。”老刑警暴跳如雷,身体跟着车子抖了起来。
警卫立刻用对讲机问询起来,不多时便有了结果。
“听说是随队出来的内卫队长下的命令,他说……”警卫面有难色。
“说什么?”老刑警正在气头上,语气像吃满了一肚子枪药,连脖子都扯得通红,脸上更是憋了气。“你直管讲,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好说的。”
“是。”警卫老老实实交待。“就是,内卫队长他说,您老身体不好,就应该早点回家颐养,不该出来怠慢大家。”
“妈的。”老刑警怒不可遏。“老子想出来?还不是那姓阮的玩老子。还说什么了。”
在车里除了他们俩,就是司机。司机也是老刑警的亲信,但是这时候,他嘴里蹦出个“姓阮的”,这让他们无所适从,更不敢出声回嘴。
“还,还说。”警卫声音哆嗦起来。“他还说开快了是为您好,快点完成任务,让您少受些嘴。”
“狗.娘养的。”老刑警爆了句粗,下了决心要抢回这个指挥权来。“跟下面吩咐,就说是我指挥的命令,减速慢行,再把那滴溜溜转的什么破灯给老子撤了,暂时隐秘出警,搞这么招摇,是不是怕人发现不了咱们?”
警卫不敢再出声反驳,只能照着命令向下传去。不一会儿,车队又减下速度来。
大约驶出有一个钟头,老刑警看这阮局长的亲信,内卫竟然没有再跟自己唱反调,也有些得意,在车里舒舒服服地打了个盹,一辆光鲜锃亮的悍马大跑钻进他们的内线,并排到了老刑警的对面。
车后窗摇了下来,从里边探出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杏黄色的马脸,两条眉毛倒插着弯进眼窝,形容有些猥琐可怖。这人正是内卫的队长,他痞气来了,指着老刑警笑起来。
“哟,老不死的,怎么,受不了了,开车都开不了了?”
老刑警愤然坐起,这家伙挑衅都蹬鼻子上脸,他当然也不甘示弱,跟着对方叫骂起来。两边的警员自然不敢吭声,这两只老虎打起来了,他们要敢上前劝一步,沾着死碰着完,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好在这个内卫队长并不打算跟老刑警在嘴上分个胜负雌雄,看起来他也只是来挑衅了两句,便回到队伍最后。
“妈的。”老刑警喘匀几口气,脸色通红,看起来十分亢奋。
“停车。”他大喊。
于是整车队的警察在收费站前停当下来,尽管是高速路上,但毕竟也没人敢阻拦。老刑警痛饮了几大杯矿泉水,手里的塑料瓶被他捏成了一团,发出刺耳的声音。
警卫都以为他要跟内卫杠上一架,谁知道他竟然没这意思。
只是带着众人在收费站的休息室里插科打诨,聊起天来。
一开始倒没什么,内卫队长至多过来酸两句话,两人叫骂一阵,这也不是今年才有的新鲜事,两人从来也没动过手,这都没什么。但是休息到快中午的时候,内卫队长坐不住了。
“老不死的,你他妈要休息到什么时候?你是打算在这扎个营?”
“你说的,老子这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休息休息怎么了。”老刑警不甘示弱。“再说了,这不正好,顺便改善改善伙食,咱就在这吃了中午饭再出发,不挺好的。”
“好个屁。”内卫队长急了。“我们这是来郊游么!阮局长说了,这任务很要紧,不能放跑一个,你是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楞?不行,这就得走,中午饭?任务完了再说饭的事。”
“哟。”老刑警斜着眼看过去,嘲讽似的说道。“成了贡献标兵,领先积极分子啦?这会儿就学上邀功了。”
内卫队长刚想说些什么,前方值班站岗的两名警察突然闯了进来。
“队长。”他们给内卫敬了礼,开始汇报。
“休息室里我们逮到那俩小子了!”其中一个警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