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身形在夜色里很是单薄,微微发凉的空气中凝固成冰霜似的夜晚降下了巨大的幕布,刺眼的光束在他的手里,使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加凝重深邃,黑暗的厚重感也像是一件极厚重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
从舞厅里挤出来的一十五人被这道光闪得怔在原地,一时间眼睛都睁不开来,他们缩了缩脑袋,青年发出声音来。
“这就要走了吗?各位,难道我给各位铺设的舞台就这么无趣,连各位远方来的客人都留不下来?”
青年咧开嘴,笑容在这道极强的光幕中显得十分诡异。
“什么人!”“狮子”眯着眼,但是迫于这道闪电般迸射出强度的光芒,他什么也看不清,更加疑惑的是,究竟什么人能够闯进他们的约定好的秘密地址里来。
这里虽然地处在市中心,但这一带是各大势力的交缝处,既是政府的三不管地区,又是势力盘根错节的结点之一。而舞会的地址,原本也应该是秘而不宣,事实上能够参加到这约会里的,也只有各大势力的头领而已,其他人更是连来到附近的资格都没有。
原本是这样,但当青年放下光束,屋外又恢复了雾蒙蒙的黑暗之时,这一十五人却愣了神。他们抬起头,目光所及,四周写满了霓虹字样,流窜的光线微微照亮静籁的黑夜。
黑夜当中,当然是那名身材单薄的青年,他干净的一张脸上带着笑。
“你是什么东西。”
“狮子”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出声询问,但他身后的几人却没有他这样的谨慎,眼看就已经脱离了蝗螽的控制,哪里还容得下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拦住自己的去路?
这场约会处处充满了陷阱和危机,这已经是他们的共识,眼看这青年有恃无恐地拦住了他们,更没法再客客气气下去。
“老狮子。”有人在人群中出声嘲弄。“你果然还是老了,要动手,还得把人身家姓名问个清清楚楚?”
这句话没说完,三两道身影便从这一十五人之中穿插出来,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李翊冲去。李翊似乎知道有这么一招,不慌不忙,三道身影立刻被拦下来,只听到尖利的惨叫声,从黑夜之中同样伸出了三只手掌。
手掌飞快翻转,立刻牢牢地锁住这三道身影,片刻之后,便将三人反手背到了腰后。这时候众人才看的大致清楚,原来李翊并不是孤身一人,身后紧紧跟着全副武装的几个魁梧男人。
“圣塔监狱的佣兵!”“歪头狮子”不愧是在东南亚混迹了几十年,他一眼就毒辣地认出了李翊身后这些壮汉的从属。他们一个个穿着深绿色的戎装,手里的家伙看起来十分有质感。
李翊没吭声,身后几名佣兵制服了三名头领之后,闪电般飞出,虽然剩下一十二人也都不是吃素的,但这短兵抢夺一触即发,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只听哀嚎声一道接着一道,此起彼伏,黑暗中光亮闪烁,枪声倒没有响起,但“狮子”感受到恐惧,他手里还捏着冯远的脖子,嘴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狮子”的瞳孔发亮,背脊却凉到了心窝里,恐惧的汗水这时候才一点一滴冒了出来。
快,太快了!
“狮子
”自己心里很清楚,虽然自己年老体衰,但毕竟他可是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的,就算刀生了锈,那也是一把捅人抹脖子的快刀。
可是这青年手下几名佣兵,显然也不是庸手。
咔嚓。
子弹这时候才上了膛。“狮子”的腿颤抖着,嘴里多了一柄黑黝黝的枪管,从触感上看,似乎应该是一柄油亮乌黑的长管大盖,散弹式。佣兵的脸色铁青,身材魁梧,阴暗之中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狮子”呆立原地,别说轻举妄动,他连眼珠子都不敢转。他见识过大管的威力,这佣兵哪怕是走个火,轻轻那么一推,自己的脑袋就能飞出50米远。
“狮子”唯一倚仗的,便是手里的冯远。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捏住冯远的脖子,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青年没有动手,看来他赌对了。
紧张的气氛滚动着,“狮子”的四周响起呻吟,痛苦,扭曲的喊叫声,声音有大有小。他脖子也被佣兵制住,没法左右顾看,但是不用看也能明白,包括“狮子”在内这一十五人,一个个都已经动弹不得了。
青年这时候目光扫过,众人,轻轻几步,来到“狮子”面前。
他挑了挑手指,佣兵便把枪管从“狮子”的嗓子眼里拽了出来,苦涩的金属味觉还留在“狮子”的口鼻里,口水顺着嘴角往外冒,他狼狈地看了青年一眼,温和如水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份杀气。
“你怎么不动手。”
“狮子”上下打量青年,冷静问道。如果他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大管可以干干净净地让自己上路。但是他现在完完整整站在这里,这就证明,青年的目的并不是取了自己的性命。
“你觉得呢?杀人真的就那么有意思?”青年目光扫过“狮子”手里的冯远,说道。
“狮子”不愧是老江湖,立刻明白了青年话里的意思。他狞笑道:“你想让我放了他?”
青年没有否认,直率地点点头。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狮子”不禁错愕,问道。
“我也只是来劝你。”青年笑着说道。“大家如果能和和气气做生意,就在舞会上,开开心心地谈了,又何必我出面?”
“你?”“狮子”知道自己如今受制于人,不掉一层皮,是很难走出这个舞会去了。“你也是窠臼的人?”
青年看着冯远,突然笑了笑,说道。
“我是警察,我叫冯远。”青年的话让当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他们来回看向“狮子”手里的“冯远”,又看向这儒雅的青年,尽管被制服,但极尽讽刺的是,他们却连来者的真实身份都没有弄清楚。
“狮子”愣了愣,突然发笑。
“冯远”皱着眉头,问道:“笑什么?”
“笑什么?”“狮子”说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么?老头子我一辈子背着条子做生意,这一做就是40年,从来也没遇到过今天这样有意思的事。要是传出去老头子这一天栽在两个条子的手上,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狮子”说到这里,狂笑不止。
“要是这两个条子还都叫一样的名字,有着一样的身份,那就更好笑了,是不是?”然而“冯远”却接过了“狮子”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狮子”没吭声,他一只手抓住冯远的喉咙,心头的疑惑没解开,他就更加使力,冯远的脸上露出几种扭曲的神情,他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老头子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他的喉管跟声道都被紧紧夹住,别说吱声,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你到底是谁?条子怎么会跟窠臼厮混在一起!”“狮子”表情扭曲,尖利了起来。
“你信或不信,我就是我。警察和毒枭在一起,这又有什么不可思议?”“冯远”的眼神如有魔力,如果不是真的冯远在“狮子”的手里,他或许就信了这鬼话。
“你要老头子放了他,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狮子”也不管这“冯远”的真实身份,他瞥向一旁的老板娘,笑道:“老头子不做赔本的买卖。”
“冯远”没有回答,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看来你们还不死心。”
“死心?”“狮子”拧着眉毛,问道:“窠臼他就算在这里横着走,老头子在自己的地盘,那也是说话算话的正主。现在窠臼要一句话把老头子的东西拿走,嘿嘿,哪有这么简单的道理。”
“你看起来很有自信。”“冯远”笑道。
“狮子”左右环顾,他知道自己插翅也难飞。
“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你们算错了两点。”“狮子”说道。“第一,留一手,那也不是你们窠臼才有的本事。”
“歪头狮子”的头又歪了歪,声音变得古怪,他这话刚一说完,屋外就起了沸腾喧嚣的闹声。
“冯远”的眉头紧紧皱了皱,“歪头狮子”却露出奸猾的笑来。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这地方虽然大伙儿是要按着约定聚会,可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老头子我是活的够久了,但是年轻人恐怕还没活过,你们要在这里要了老头子的命,那直管拿去,老头子不懂他什么讨价还价。只是……”
“狮子”知道,自己安插在街市周边的兄弟派上了用场。这是他老奸巨猾一向就有的习惯,从最开始的约会,一次也没有疏忽过。
“人老了,就爱占点小便宜。”“狮子”说道:“老头子的命拿去,但是也不做赔本的买卖,死,那也要你们退一层皮。”
“狮子”的手里加剧了力道,冯远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四肢猛地挣扎。
“冯远”看了看“狮子”,沉默着不做声,屋外的喧闹声,甚至响起了枪械的声音。“狮子”的脸上就更加得意。
“第二点。‘油头粉面’死了,老头子却也不傻。你们要在这里要老头子的命,那是容易,但是以后,恐怕就没机会再过什么安生日子了。”
“狮子”说道:“窠臼要与我们一十六家帮会为敌,就算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帮会,恐怕也没这个胆子吧。”
屋外的响动更加剧烈,“冯远”叹了口气,露出沮丧的神情,他摇摇头,问道:“这就没商量的余地了么?”
“没有。”“狮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