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圆乎乎的,颜色是深褐色,那把东西塞进衣兜里后,我就回了槐花街。
把炒好的那团芥菜从冰箱里那出来,撕开那层保鲜膜后,我用力地闻了一下。那口刺鼻的气味一下子冲到了我的脑门顶上。
猛烈地咳嗽了好几声,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这种食物趋之若鹜。
苏全完全不明白我在干嘛,问我我也不说话。
把那碗芥菜全部倒进一个塑料袋里,我出门叫了个车就再往医院赶。苏全也跟着我跳上了车子:“唐小饭,咱们不是才去过医院吗?现在又去一趟做什么?”
“去捉鬼!”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出租车司机怔了一下。
苏全问我:“你用什么抓鬼?怎么捉啊?”
“用这个!”我指着怀里塑料袋。
“这个能捉鬼?这不是吃的嘛?”苏全一脸莫名其妙。
我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这东西到底行不行,我自己心里也是一点儿底也没有,只希望我爸的判断是正确的。
估计是觉得我跟苏全是神经病,出租车司机车子开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医院。
现在是晚上八点,正是探视病人的时间。
我跟苏全又穿上了那两件偷来的白大褂,并且还找了两个口罩戴上后,就直接往张勇的病房走去。
这一次我们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况,病房里除了张勇,还有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张勇是醒着的,但看样子依旧是神志不清,而且他的情况,比我们上一次看到的,似乎还要严重的多。
他虽然整个人被捆在床上,却伸长了脖子,对着空气中哇哇乱叫。
嘴里依旧是发出那种含糊不清的话语,什么“报仇”啊、“死得冤枉”啊,“偿命”啊之类的,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一个女人,个子小小的很瘦,她站在一旁盯着床上的男人,可怜巴巴的样子看起来非常无助。
她应该就是张勇的老婆,男人变成了那个样子,哪个女人不揪心啊。
医生跟护士做了一些记录后,又对旁边的女人交代了一些什么后就走了。他们出来的时候,我跟苏全躲闪了一下,直到他们离开后,才推门进了病房。
张勇老婆一见医生刚走,又进来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女人上前正要问什么,我取下口罩冲她嘘了一下,让她不要说话。接着,我又看向苏全,示意他过来帮忙。
病床上的张勇见我们靠近了,似乎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我打开那个装着芥菜的塑料袋后,那刺鼻的味道立刻朝我的鼻子扑了过来,呛得我打了一个喷嚏。
我冲苏全道:“你,过来帮我按住他的嘴!”
见他站着不动,我又道:“愣着干什么,还想不想捉那女鬼了?我让你怎么做,你照做就行了。”
苏全愣了愣,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刚掐住张勇的脖子,旁边的女人就一下子扑了过来。她的指甲在苏全的脖子上划了好几道抓痕:“你们不是医生!?你们想干什么?”
苏全疼得叫了一声,赶紧就闪开了。
女人转身又把我往后一推,别看这女人个子小,关键时候力气还真大,居然差点儿把我一个大活人推倒在地。
怀里的芥菜虽然洒了些出来,好在大部分的还在袋子里。
她对着我们大叫个不停,外面人来人往的,要是这女人再胡闹下去,被人发现可就全完了。
于是我给了苏全一个眼神,他心里神会后,脱下白大褂当绳子把那小个子女人绑在了椅子上。她还在挣扎着,我又把自己的白大褂也脱了下来,把袖子揉成一团就塞进了那女人的嘴里。
事毕之后,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安静了。
这女人是安静了,她老公张勇还在咆哮。我跟苏全上前,又掰开了张勇的嘴巴,直接把那把炒好的芥菜就一股脑儿塞进了张勇的嘴里。
那味道光是闻着就直冲我后脑勺,更何况张勇满口满喉咙都是。
满嘴的芥菜,直接刺激到了张勇的天灵盖。他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床框发出哒哒的金属声,还好绑住他的带子足够厚,要不然估计早就已经挣断了。
被满嘴的芥菜刺激得张勇,拼了命似的挣扎着。突然间他眼睛一下子定住了,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身子也停止了挣扎。
苏全见状,吓坏了,他看向我:“唐小饭,这是什么情况,他不会死了吧?”
看着眼前的一幕,其实我心里也没底。
就在这是,身体僵住了张勇身子又是一颤,我看看他的喉咙收缩了几下,似乎里面有一股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地往外冒。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黑褐色的粘液从张勇的嘴里喷了出来。
看着那些其臭无比的东西,终于从他肚子里冒出来,我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而张勇,身子软了下来,也再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了。
就在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那个一脸惊恐的小护士看了看我和苏全,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嘴边满是黑色粘液和芥菜的病人,扭头又看见了被绑在凳子上的女人。
她尖叫了一声,跑了出去……
警察很快就来了,我跟苏全也豪无悬念地被关进了拘留所。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香,一夜无梦一觉到了天亮,心安的原因是张勇把那些黑色的粘液都吐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我应该彻夜无眠吧。
跟我料想的一样,第二天一早,我跟苏全就被放了出来。
接我的人,是我爸唐四海。
看到他的时候,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们又去了一趟医院,张勇已经痊愈了,整个人的神志完全清醒了,只是他的体力还没有恢复,想说话却没有什么力气。
苏全问我那女鬼是不是走了,我点点头,我说已经用法术送走她了,以后她再也不会回来胡闹了。
听我这么一说,苏全面色轻松了许多。
回到面店,我爸问我苏全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他听完后,沉思了片刻,又问我是不是看了他的那本《秋月食单》。
那本《秋月食单》是我偶然间在我爸床下发现的,原本没什么兴趣看,那几天店铺断网,实在是无聊,便索性就随手翻了一下。
见我承认了,我爸又沉默了片刻:“你该念书的时候不用心,看这些闲书倒是很积极嘛。”
我呵呵笑了一下:“那怎么能算是闲书呢?那《秋月食单》上写的全是食物的相生相克的常识,还记载了很多从未听说过的食材和香料,如果胡乱吃下去,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让人大开眼界。”
见我说得津津有味,我爸继续盯着我:“所以,那鬼蔻的事儿,你就是从这儿看来的?”
我又点头,我爸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清了清嗓子,我说了下面的话:
那天张勇跟苏全除了一人点了一碗鸡杂面外,还点了两个大菜,一份火爆小龙虾和一盘香辣藿香鲫鱼。
我在看了张勇嘴角的那些粘液后,想到了《秋月食单》上所记载的一样东西——鬼蔻。那是一种生长在西南部十万大山中的香料。拇指大小的圆形,颜色是深褐色的。
鬼蔻属于肉蔻的一种,但是其香味比一般的肉蔻要高出几倍,但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吃多了容易致幻。
因此这种鬼蔻,被食品监察部门列为命令禁止使用的香料。
苏全去菜市场买的卤味,正是加入了这鬼蔻,那香味闻起来相当诱人,因此张勇在麻将室才会忍不住把那些祭品全都吃了。
我后来在苏全买卤菜的摊子地上,果然发现了一块从卤锅里掉出来的鬼蔻。
说到这里,我从兜里掏出那块鬼蔻递给我爸。
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爸放在鼻息处闻了一下,又问我:“如果张勇是吃了那卤菜才致幻的,在那摊子买卤肉的人应该不少是,为什么只有张勇一个人情况这么严重?”
我说了一句是,之后走出面店,从街边的花台里摘下了一片叶子。
这是藿香,生长在夏天的一种中草药,也可以作为烹饪的佐料或者食材,在烹香辣鲫鱼的时加入一点儿,藿香独特的味道跟鲫鱼肉的鲜美混在一起,味道独具一格。
我爸接过我手里的那片叶子,翻看了一下:“没错,《秋月食单》里说过藿香遇到鬼蔻,会将它的致幻能力增大数百倍,这就是张勇突然发狂的原因,再加上在失智前,张勇听到苏全在说那女鬼的事儿,于是发狂后的潜意识里,就认为自己是女鬼上身了。”
我爸又说:“那你为什么会想到用芥菜?”
我给我爸倒了一杯茶,说道:“晒干水分的芥菜,经过铁锅炒制,会产生一种很刺鼻的味道。其实,那就是日本刺身所用的芥末。这种东西辣而不辛,但大量食用这种东西,能清醒被鬼蔻麻痹的脑神经。这也是《秋月食单》上说的,我试了一下,果然效果很明显。”
听了我的话,我爸打了个呵欠,转身就往二楼走。
这面店租下来的时候,有五米的层高,我爸将它从中间隔断了两层,下面做生意,上面分层两间卧室,我跟他一人一间。
他一边走一边说:“可惜了我那一碗芥菜了,密封了那么长时间,那冲味都出来了,这要是放点儿麻油香醋什么的凉拌着来吃了,可比调料铺里卖的那些日本芥末味道正宗多了。也罢,明天再去买点儿弄来吃吃。”
我哦了一声,想到那味道,就脑壳痛。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他:“爸,那天张勇在店里发狂的时候,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两个字——久鹅。这是什么意思啊?”
“久鹅……”我爸低头眯了眯眼睛:“他说的,应该是——救我。”
“救我?为什么会说这两个字?难道……”我心里一惊:“难道张勇真的被鬼上身了?他不是因为吃了鬼蔻和藿香产生幻觉了吗?”
我爸问我:“那《秋月食单》你还没看完吧?”
我说:“早看完了,一字不漏?”
我爸背着手慢悠悠地上了楼,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小饭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儿,并不是你眼睛里看到的,脑子里想到的那么简单。”
我爸这一番话,我反应了很久,也没能理解。
“老唐鸡杂面”终于又正常营业了,原本我以为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了,却不想一件小事儿,改变了我以及这间面店后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