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孙给他们母子拍照的第一天起，沈梦茹就知道了。
其实这种偷拍的行为，一般人都挺反感的，远远看着，注视着别人的一举一动，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可沈梦茹，似乎没有责怪老孙的意思。
见她脸上没有愤怒的神色，老孙反倒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他想跟沈梦茹道歉，正想着说什么话比较好，只听沈梦茹继续说着：“最前面几天，我没化妆，照出来的那些，是不是气色都不好啊？”
说着，她微微顿了一下：“后面的几天，我每天出来都特意上了点儿淡妆，我感觉这样上镜会好看一些，你觉得呢？”
老孙木讷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片刻后，他问沈梦茹有没有怪自己。
沈梦茹摇摇头说没什么，她的眉眼一直往上勾着，嘴角在笑：“这别墅区里住着实在冷清了些，大家都是邻居，平时就应该多沟通，多交流。再说，要是没有你，我家小安宁，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
见沈梦茹没有责备他，老孙心里的一块石头放下了。
回到家里，他来到电脑旁边，一张张翻看着自己给沈梦茹拍得那些照片，看着女人的面容，老孙心里非常的悸动。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二十几岁，年轻时候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老孙把自己给沈梦茹拍的照片，一张张打印出来。
看着那些照片，老孙心潮澎湃。
正要再次出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大步跨上了楼梯，噔噔噔上了三楼后，就去了屋顶最上面的那个房间。
那间房子，就是老孙用来养殖那棵铁皮石斛的房间。
当年，为了得到这东西，老孙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铁皮石斛，养殖的很多。
那些都不是老孙想要的，只有生长在天然环境下，空气清新无污染的山谷中，并且天时地利的条件下自然形成的，才是老孙需要的石斛。
老孙的肺癌，是早就确诊了。
肺癌是绝症，正常来说，活不到两年。
而老孙，他之所以一直活着，就是因为他这棵花草。
十几年前，当老孙得知自己得了这病后，他的心情非常抑郁。
反正是截然一生，老孙想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最后的日子后，随便死在那个空隙里，没人知道就算是自己给自己安葬了。
老孙带了很多钱，到处去旅游了一翻。
最后，他来到了西部的大山深处。
那天他从旅店出来，问了一下老板这里的情况，老板指着那大山深处说：“你要出去玩儿，别的地方可以去，千万不要去那个地方。”
竖着他手指的方向，老孙看过去发现那地方层峦叠嶂，崇山峻岭。
一团团的迷雾，横打在山峦中间。
一些黑点，在那些云雾中穿梭，老孙问店家那是什么，店家想了一下说：“大概是一些野鸟吧，每天都能看到，特别是下雨天，更多。”
老孙哦了一声，随后就点了点头。
这个地方，作为最后的归宿，老孙其实是挺满意的。
癌症到了晚期，是非常痛苦的。
而且，整个人活得是一点儿体面也没有了。
老苏不想那样。
他这辈子很多的东西都吃过了，绝大多数的地方也都去过了，他觉得自己不亏。
临死还能自己给自己安排一个墓地，也可以了。
于是，随便在店家吃了点儿早餐，老孙就上路了。
走在山路上，老孙发现山路的地面很湿润。
而且越往前走，鼻腔里感觉像是有越来越多的水珠灌了上来。地上满是枯叶，脚踩上去，发出吱嘎的声音。
小路的两旁，不时有一些蛤蟆小蛇之类的东西窜来窜去。
老孙不喜欢这些东西。
他不希望自己以后的身体，被这些东西缠上。
于是老孙继续往前走，他最希望的，就是能找到一处洞穴之后，干干净净的那种，没有什么蛇虫鼠蚁，最好还有一些花香作伴。
那种地方，就是老孙最想要的归宿。
抱着这样的年头，老孙继续往前走，这时，他发现已经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一条小溪横贯在路的尽头。
溪水是从山顶流下来的，拍打在石头上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清脆。
水珠落在老孙的脸上。
他擦了一把，才发现自己的鼻孔里，全是水珠。
就在这时，肺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痛感。
老孙蹲下来，揉着肚子咳嗽了几声后，等腹部的疼痛比刚才小了些厚，便又起身，直接从那条小溪中淌了过去。
过了那条小溪，老孙似乎觉得有些不对。
到底有什么不同，他一时间也不太说得清楚。
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桠枝，老孙用它当作拐杖一步步往上走。越往上走，空气中的湿度就越大，老孙觉得自己的头发像是刚刚洗过了似的，浑身黏糊糊的，身子也变得很厚重。
顺着溪水一直往上走，老孙觉得呼吸越来越顺畅。
生了这种病，随着时间的推移，除了疼痛，他的呼吸一天比一天困难。
很多时候，他都在窒息的边沿处徘徊。
而此刻，鼻腔里很久都没有了的舒适感，在他的身体里绵延着，抬头看着头顶，高大的树木挡住了天空，只留一点点的空隙。
老孙抬头的时候，竟然感觉那树桠枝，看起就像是一个瞳孔。
而那瞳孔，正低头，定定地看着他。
神秘，又带着一丝诡异。
老孙抬头对着那瞳孔看了很久，这才低下了头，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黑点从他的身边窜了一下。
老孙身子一颤。
只见那东西围着他的身体飞了一圈后，就窜到了树丛中，不知道去了哪里。
站在原地，老孙停顿了片刻。
一旁的溪水，哗啦啦流动的声音更大声了，翻滚的浪花也比刚才激烈了一些。看着那清凉的溪水，老孙觉得有些口渴。
他走到了溪水边，蹲下来捧起了一些水。
水非常的冰凉，手掌接触的时候，他觉得挺刺骨的。
老孙轻轻喝了一口。
溪水，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