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泡菜和豆瓣酱炒制出来的酸辣鸡杂,是店里面条的灵魂。
鸡杂就是那酸爽味道最大的载体。
没有了新鲜的上好的鸡杂,调味品再好,也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
我家从开店那一天,就跟老余的鸡场在合作。
十几年前,老余还只是农贸是市场一个普通的杀鸡的。
他属于特别能吃苦的那种人。
在我的印象中,他什么钱都挣。我爸说,这个世界上,最累最脏的工作,莫过于卖鱼和杀鸡。
卖鱼不管严冬还是酷暑,得天天泡在水里,浑身都是腥臭味儿。
而杀一天的鸡回家,那头发丝儿里都藏着鸡屎和鸡毛。
这老余为了多挣钱,两件事儿他都干过。
那时候农贸市场上原本有三个杀活鸡卖的,因为老余是里面最能吃苦的,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老余这人不仅能吃苦,脑瓜子也灵光。
就这么干了一段时间,他摸清了一些养殖禽类的门道,就跑到郊区租了块地,开了一个小型鸡舍。
后来慢慢做大了些,就扩大经营,现在已经发展成了本地最大的养鸡场。
除了给农贸市场提供活鸡,还自己屠宰加工鸡肉,提供给本市及周边的很多大型餐饮企业。
在他刚开始养鸡的时候,找我爸借过一万块钱做启动资金。
所以,尽管他现在生意做大了,那些杀出来的鸡杂,他还是都留给了我爸。
坐在小型中巴车的第一排,我一路颠簸着往前。
老余的养鸡场我几年前去过一次,那是老余的母亲过世,我跟我爸赶去吃“坨子肉”。
“坨子肉”在我们这儿,就是丧宴的意思。
老余开了养鸡场,挣了钱后又在鸡场旁边,花几十万盖了个三层小楼,把老娘老婆孩子都接了过来。
吃坝坝宴的时候,我看着那恢宏大气的小洋楼,非常羡慕。
这老余,养鸡这些年,果然是很挣钱啊。
中巴车从市区出发,行驶了大概一个钟头后,在某处路边停了下来,司机说了一个地址,我下了车。
我这次是一个人来的。
我没跟梁园说老余的事儿,只说出来逛逛。
在城里的超市买了小两百块钱的东西,我拎着它们就坐上了去郊外的中巴车。
老余这人之前打交道的时候,其实很不错的,我想了解清楚他到底有什么问题,如果是价格方面,那就好说。
鸡杂不像鸭杂鹅杂什么的,郡肝和肠子要小很多,火锅店里不收。
而且那鸡杂还带着一股土腥味,得用大油大盐炒制,才能盖住那个味儿,所以收购的人也不多。
因此,老余之前把那鸡杂卖给我们,只是象征性地收一点儿钱。
这几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的饭店,突然开始卖起了鸡杂。什么泡椒鸡杂啊,水煮鸡杂啊,鸡杂血旺啊,豇豆鸡杂啊……
层出不穷。
总之,这东西一下子就火了。
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老余要是提价,那也无可厚非。
他也算是商人,肯定是以赚钱为目的的。
无利不早起,亏本赚吆喝的事儿,谁也不愿意干。
只要价格合理,我是不会计较太多的。
刚下了中巴车,我就听到身后有人叫我,声音很熟悉,于是心里一怔。
回头,我果然发现是他。
王瞎子。
这厮取下脸上那副过时的蛤蟆镜,冲我一笑:
“刚才我就觉得那坐在前排的人,是你唐小饭,但想着你这大好时光的,一个人也不会到这郊外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果然是你。”
这大热天,王瞎子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子。
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又装着他那些骗人的鬼东西。
我冲他点了一点头,算是礼貌性的回复了。
没再跟他说话,我就顺着记忆指引的方向往老余的鸡场走去。
走了一段路,我发现了不对劲儿,身后的王瞎子一直跟着我,不远不近,跟我始终保持一米远的距离。
想到他的种种为人,我突然有些怕。
这里是郊外,除了稻田就是果树,方圆几百米都不见一个人。
这厮跟着我,不会是想把我拖进小树林里,然后……
于是,我猛得回头,对他横眉冷对:
“王瞎子,你想对我做什么?这关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再敢偷偷跟着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我长得不算纤细,力气什么的也比一般女人大。
但说到底,这王瞎子也是个男人。
男人跟女人在体力方面,绝对不可相提并论。
所以,就算他个子矮小瘦弱,要是硬搏起来,我的胜算也不会太大。
只听王瞎子啊了一声,随后道: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在想什么啊。我王钢从小把你当亲侄女对待,怎么会有非分之想呢,你多虑了啊……”
“那你跟着干什么?”
“我是来工作的。”
“这荒郊野外的,你来工什么作啊,你哄鬼吧?”
见我不相信他的话,王瞎子也不急。
他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又道:
“这儿有个养鸡场,那老板给我打电话,说家里遇到麻烦事儿了,要我帮他处理处理,我本着与人为善,助人为乐的精神,这不就千里迢迢的赶来了……”
听到王瞎子说养鸡场,我心里一沉。
于是,赶紧上前问道:“那个给你打电话的养鸡场老板,姓什么?”
“姓余。”说着,他的电话响了。
接听,那边的人似乎在催他快点儿过去,王瞎子嗯嗯了几声,说马上就到了。
挂了电话后,他抱怨了几句:
“这家人也真是抠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光在电话里说急,也不说是派个人派个车什么的来接我,让我自己过来。”
说着,他收起了电话径直往前。
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问我:
“唐小饭啊,我都忘记问你了,你那鸡杂面店不是要重新营业了吗?你跑这么远来干什么啊?”
“我来看一个朋友。”
说完这句话,我大步往前。
王瞎子跟在我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让我不要再叫他王瞎子了,毕竟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从现在开始,他叫“王大仙人”。
我依旧没跟他搭话,心里想的却是:这老余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