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阿婆的讲诉中,除了一些细枝末节还没有搞清楚,我已经大致弄清楚了梁园“死”而复生的原因。
这一切,果然跟又《秋月食单》有关系。
我回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红裙女孩儿:
“这孩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街上捡的。”
胡阿婆的脸色很平静:“半年前,房子听说要拆起啊了,郑大丽要把我赶出去。我问他爸是什么意见,他一句话都不为我说,甚至还劝我把户口牵出去,让她女儿再进来。那一刻我总算是明白了,我不是他的原配,他怎么会跟我一条心,他想的,都是自己的孩子。那郑大丽就算跟他在闹,他想的首先也是她,我算什么,就是一个不要钱的免费保姆罢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阵感触。
我有点儿明白我爸唐四海为什么不肯再婚了。
只听胡阿婆继续说着:“所以,我也想明白了,我亏就亏在自己没有孩子,我要是跟他有个孩子,这姓郑的也不会这样对我了。”
她的语气说得不不缓不急,我却听出了满腹的心酸。
看来胡阿婆,她的生活表面上和风细雨的,内里也是不平静的。
我说:“这满大街的,孩子就那么好捡?”
“……”胡阿婆低头不语。
我又看了看身下的女孩儿,然后盯着胡阿婆:“她,是你拐来的吧?”
在我很小时候有一次差点儿被拐卖的经历,那场经历,可谓一波三折,现在就先不表了。
所以,我很痛恨人贩子。
“当然不是!”
胡阿婆抬头,她的语气很急:“梅梅,是我花了两万块钱,从她亲生父母手里买回来的!”
亲生父母!?
这四个字,有点儿毁我三观。
我根本不相信:“你胡说,哪个亲生父母,舍得卖掉自己的孩子?”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这儿还有他们开的收据,白纸黑字,那是写得清清楚楚的。”
我又看了看梅梅,她小小的身子,没什么血色的皮肤泛着灰暗的光,如果胡阿婆说的都是真的,倘若她真是是被自己的亲人给卖了,那实在是有点儿惨。
“这孩子是有病的,天生体温比正常人低,是个冷血,想来养大了也没什么人性。”胡阿婆冷笑了一声:“所以,她父母才舍得卖给我。”
看了胡阿婆的样子,我更为这梅梅感到可怜。
亲生父母卖了她,收养的人也对她没什么感情,她还这么小,自然是不懂这些,以后长大了知道这事儿,那心里还不得扭曲成什么样。
“既然你说她冷血,你为什么还养着她?”
“我就是争一口气!”胡阿婆的声音又大了些:“我就要是要一个孩子,哪怕她是个冷血动物,至少对我来说是个盼头!”
我看了一眼郑厨子。
活人争一口气,死了就得锁住这口气。
这口气,就这么重要?
我奶奶曾经说过,人到了老了,吃穿住行什么的,都不重要了,有个盼头,才是活下去的动力。
我奶奶的念想,自然就是我和她的孙子唐木舟。
而这从别人亲生父母手里买回来的孩子,就成了胡阿婆的念想。
我抬头,指着缩在角落里浑身冒黑烟的郑厨子:“他变成现在这样,也是用的那女人教你的法子?”
胡阿婆点头。
郑厨子比胡阿婆大二十来岁,一天晚上,他正在厨房里腌制凤爪,突然眼前一发昏,就倒地不醒了。
胡阿婆当时正在客厅里削洋葱皮。
她抱养的孙女儿梅梅才刚刚来家里没几天,她的性格稍微有点儿内向,整天不出门,躲家里看不见阳光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胡阿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凤爪里放洋葱,是郑厨子的独门创造。
鲜香略带刺激的洋葱丝,在老盐水里浸泡之后,会将其香味释放在凤爪里,令其吃起来的口感,微微带辣,非常爽口。
郑厨子倒地,传来一声闷响。
听到这时是声音,胡阿婆手里正在剥的洋葱,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等她跑进厨房的时候,郑厨子已经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了。
见丈夫成了这副样子,胡阿婆吓坏了。
她掏出手机,正要拨打120急救车,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的正是胡阿婆的继女郑大丽。
胡阿婆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还没等她说话,郑大丽就在那个噼啦啪啦的骂开了。
继女的话很难听,胡阿婆原本想挂了电话,却突然听到了郑大丽冒出了这么一番话:
“胡婆子你听好了,我爸早就立下了遗嘱,你可以去公证处查查。那上面说,只要他过世了,他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跟你一分钱关系也没有,你呀,迟早得卷铺盖走人!”
挂了电话,胡阿婆看着躺在地上的丈夫,一言不发。
她来到客厅里,捡起了掉在地上那个的洋葱。
红醋带着微微的甜,整个的洋葱泡在里面,红皮微微发黑了。
锁住喉咙里的那口阴气,用这个是最好的。
梅梅惊恐地看着郑厨子“死而复生”,胡阿婆脸上的笑意很瘆人。
她弓下身子,在丈夫耳边轻轻说着:“你不会死的,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你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郑厨子嘴里呜呜地,发出含糊不清的话语,就像是野兽在嚎叫。
从那天起,郑厨子就以这种的状态在“生活”了。
这中间,最可怜的,就数梅梅了。
被自己亲生父母卖掉,又来到这样的家庭里。
这童年阴影,这辈子也抹不去了。
我继续问胡阿婆:“用洋葱锁住喉咙里的那口气,这法子,也是那个女人教你的?”
“没错。”胡阿婆撩了一下额头前面垂下来的头发。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我才看到她的头顶露出了很多头皮,看来非常苍老。
“你这段时间又见过她?”
将那缕头发夹到耳朵后面,胡阿婆继续低喃着:
“没有,她走了就再回来过了,用洋葱替我丈夫续命,这是她离开的时候说给我听的,她让我记住记住这个法子,说我迟早用得上。现在看来,她当时说我注定后半辈子孤苦无依,还真是说对了。”
想了想后,我突然问:“这个女人是谁,她跟你说起过她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