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父女两,一人捏着蛇的一端,昂首阔步地就离开了董玲家。
房子的女主人站在一旁,看着我一个七八岁的小妮子,手里居然逮着那么粗的蛇尾巴,神色很复杂。
回到家里,我爸就开始剐蛇。
我呢,还是捏着蛇尾,我爸则拿起一把小刀,直接就从蛇肚子子上拉了一刀。
“呲”地一声,很是残忍。
接下来,是去内脏,剥皮……我爸做得行云流水。
这一连贯的动作,看得我是赏心悦目。
很快,那手臂般粗的大蛇,被我爸去头去尾,剥皮掏心之后,就只剩中间那一段嫩粉色,肉乎乎的脊椎了。
不得不说,蛇这东西的生命力还真是旺盛。
都被收拾成这样了,它居然还在我家的塑料盆子里动来动去的。
一条有脊椎的白肉,没头没尾的样子,看起来恶习中带着那么一点滑稽。
现在想来,我当时也真的是够大胆地,蹲在盆子面前盯着里面的那条动来动去的“肉绳”,居然直接就伸手抓起来玩儿。
当时我感受到它的脊椎真的是很有力气,几下就缠在了我的手腕上。
一开始我只是玩儿着它,觉得挺不错。
后来,我渐渐发现不对劲儿了,这“肉绳”劲儿实在太大,它死死缠住了我的手掌,无论我怎么用力,也根本掰不开。
渐渐地,我的手掌跟指头部分地方甚至失去了知觉。
我赶紧叫我爸,他从里屋冲出来,见了这情况就急了,拿起剪刀就朝那“肉绳”剪了过去。
我家得那把剪刀有点儿钝,我爸用力剪了好几下,才将它从中剪成了两节。
手腕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我的指尖也穿来麻酥酥的感觉。
这被剪成两半的蛇,虽然力气小了不少,竟然还是一左一右地缠着我的手,滑溜溜的带着温热。
都说蛇是冷血动物,我觉得倒不尽然,这暖呼呼的感觉,还挺舒服的。
我爸当时很生气:
“小饭,我让你离它远一点儿,你就是不听,还好它没缠上你的脖子,要不然啊,你小命儿都不保了。”
我笑嘻嘻的,抓着两条扭来扭去的“肉绳”,觉得有趣极了。
当晚,我爸就把它红烧了。
跟土豆一起烧了满满一大锅,还给左邻右舍都送去了点儿,尤其是董玲阿姨,我爸说那蛇是人家家里的,他特地盛了很多,让我端过去给她吃。
董玲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看着那油量红润的一盆肉,觉得还不错。
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吃起来,她问我:“唐小饭,这是什么东西啊,味道还挺不错,肉质细腻,入口还有点儿回甜。”
我笑着看向她说:“董玲阿姨,这就是你家那条蛇啊,我爸红烧的,加了点儿泡菜和土豆,味道还可以……”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又听到了一阵尖叫。
只见董玲整个身子贴在了墙上,她的脸色已经青了,惊恐无比的盯着那盆蛇肉。
她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痴痴地问着:“小饭……我刚才,吃的是……”
“对!”我笑着:“蛇肉,你家的那条蛇!”
听了我的话,董玲都要崩溃了。
后来的很多天里,我都不明白董玲阿姨为什么会这么害怕,那东西活着的时候你怕它咬你一口,这很正常。
死了都做成美味了,你还怕个毛线啊。
我问我爸董玲怎么反应这么激烈,我爸则说,人其实就是这样,喜欢自己吓唬自己。恐惧,其实都是人心里的一种执念,意志薄弱的人,会在无意间把它扩大化。
说实在的,活着的蛇,也未必会咬人。
更何况是一盆蛇肉。
我们害怕的都是没有发生过的恐惧,也就是自己设想出可怕的一切来吓唬自己。
但是,真正的恐惧来临的时候,人反而不会那么害怕了。
我当时才那么小,听得觉得似懂非懂。
我又问我爸,董玲阿姨家里,怎么会突然跑进去一条蛇。
我爸想了想说,半个月前,这附近的空地上,来了一个走江湖的戏班子,里面蛇啊,猴子啊,野生动物一大堆,那蛇,估计就是从里面跑出来的。
我哦了一声。
又问:“那董玲阿姨家,是这筒子楼最靠近楼梯口那一家,照理说,离那戏班子是最远的,怎么那蛇不到我们家里来,也不到别人家去,偏偏舍近求远,去了最远的她屋里?”
我爸问我:“小饭,你还记得我们带你进她卧房的时候,闻到的那股奇特的香水味吗?”
“记得。”我点点头。
当时进门的时候那味道很香,我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那年头,香水在女人中间还不是很流行,我只觉得这味道实在特别,于是还深吸了几口气,觉得很不错。
我爸说:“就是那股味道,把那条蛇引过来的。”
我搞不太明白,香水味跟蛇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把蛇从那么远的地方引过来,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我爸没有再说什么,他已经收拾好了碗筷,蹲在地上开始整理从蛇肚子里挖出来的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见他掏了几下,不一会儿,一个雪豆大小的深褐色的东西,就从那些肠肠肚肚里分离了出来。
他将那东西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后,直接放在一个碗里。
这时我奶奶过来了,她看了一眼那碗里的东西:“哟,个儿还挺大的。”
我爸把那碗递给奶奶:“是啊,挺难得的,我都清理好了,可以用了。”
奶奶笑呵呵地接过来,用两个手指头将那东西夹了起来。见我盯着她瞧,她走到我身边,把那东西在我面前晃了几下:“饭饭啊,来,张嘴,吃个蛇胆,补补身子。”
我嗯了一声,听话得张开了嘴。
近距离观察那蛇胆,它是虽然是褐色的,里面却泛着一股琥珀般的光芒,有点儿猫眼石的色泽感。
很吸引眼球。
一旁的我爸,却跟我奶奶说:“妈,这蛇胆不好弄,就别给孩子了,你前天不是还说眼皮子烫吗,这东西吞下去了,保准就好了。”
“我想给饭饭吃。”
“真不用,这东西性凉,小孩子吃了太好。”
听了这话,奶奶哦了一声。
她冲我乐呵呵地笑了一下:“饭饭还小,不能蛇胆,那就奶奶吃算了。”
说着,奶奶就把那蛇胆放进了嘴里,我看见她喉咙一动,那东西一下子就顺着喉咙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