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厨子不愧是在国营饭店当过凉菜师傅,他调配出来的盐水,就是不一样。
这滋味儿,完全不输我爸当年泡的那坛。
甚至,口味还更加鲜美。
大口大口地吃着莴笋,一碗白稀饭下肚,我只觉得神清气爽。
梅梅坐在我的旁边,也跟我一样喝粥吃菜。
我问她味道怎么样,她冲我点点头。
只是这孩子,对我还是战战兢兢的。
原本,警察建议说着孩子直接送去民政局,由那边的工作人员找寻其家人,或者干脆送去孤儿院。
当时听了这两个建议,我都觉得不太好。
首先,寻找家人这事儿纯属多此一举。
她是被亲生父母卖出来的,把她送了回去,无疑是再次进入火坑,说不定没几天又会被卖出来,那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那对丧尽天良的父母。
再者,送去孤儿院。
对有的孩子可以,对梅梅却不是一条好归宿。
这孩子性格有些孤僻,到了那里面,估计也只会被别的孩子欺负。
也罢,就让她暂时跟我先待待,等有了合适的去处,再送去也不迟。
添人,不过就是添一双筷子的事儿。
一边吃,我一边想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儿,很神奇。
不管是跟陈三的约定,还是胡阿婆家里的事儿,都跟我前二十几年所处的世界,完全不同。
未来等待我的是什么,我不清楚。
但过好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吃饭之前跟我爸的主治医生通了个电话,他说我爸的情况比之前稳定多了。
建议可以移送到一般病房了。
这话医疗费会省下一大笔,而且换个环境,也更利于我爸的恢复。
谢过他后,我挂了电话。
我爸住院的这段时间,医疗费用每天都是一万往上。
卡里那三十来万,再不计划一下怎么开源,真的就要坐吃山空了。
就算是转入一般病房,那每天的费用虽然比之前低了不少,但一直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剩下的钱也会花完。
放下碗筷后,我考虑起了重新开业的事儿。
我看了一眼正在吃稀饭的梁园,虽然这人平时做事毛毛躁躁的,但关键时刻,他确实能帮到我。
至少,没有他,这一坛子泡菜水,肯定是弄不回来。
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有他在,我不用孤军奋战。
洗澡莴笋在梁园的嘴里嚼得“嘎嘣”作响。
就着喝了一口稀饭,他的上下嘴皮“吧唧”得很大声。
老人说,吃饭发出这种声音,是没有教养的行为,但是我倒觉得,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吃饭,反倒会食欲大增。
我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汇后,清了清嗓子:“梁园,这店我打算过两天就重新营业了。”
见他有些激动,我赶紧打住他的话:
“你先别说话,这店是我的,你能来帮我,我是非常感谢的。而且我一直觉得无端把你牵扯进这事儿里,很对不起你。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就好好面对。问题一个一个的解决,相信事态总会往好的方面发展的。”
我这一番话,语气诚恳,字字用心。
这倒让梁园,有些不适应了,于是,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唐小饭,你,继续……”
我顿了一下:“所以,这店目前,老板是我,只能由我说了算。
当然,你的那些扩充店面,装修贷款什么的什么的建议,我不是说它不好,但目前,只能暂时搁置。”
说到这里,我想着还是得不能一把火把梁园的信心浇灭,毕竟人有动力才会有干劲,于是又道:
“梁园你的能力是有的,这点儿我深信不疑。将来这店做大了,肯定需要你的大政方针所谓指导。只不过呢……”
我话锋一转:“你先跟着我干,先听我的,等赚到钱了,你有什么宏图大志的,才能施展开来。毕竟嘛,凡事都要先求稳,稳定才是发展的必要因素嘛。”
我是学销售专业的,这些专业洗脑术语,还不是信手拈来。
果然,梁园入坑了。
他依旧是踌躇满志,我点头微笑:
“我会按月给你结算工资,效益好的话,还有提成,这鸡杂面店就是你实现梦想的舞台,相信我,你一定会成功的。”
梁园也点头,并且从眼眶里落下了晶莹的泪珠:“不用了,唐老板,工资什么的咱们都好说,我梁园孑然一生,你管吃管住就行,需要什么,一句话的事儿。”
我摸了摸梅梅的头,再次对梁园投以微笑注目。
吃过饭,我把梁园和梅梅留在店里,给养鸡场的老余打了个电话。
老余一听是我,赶紧问我爸的情况。
我叹了口气说还是那样,顿了顿后说:“余叔叔,过几天我的鸡杂面店重新营业了,还是需要您继续提供鸡杂。”
老余是我们家的老供应商了,跟我爸的关系很不错,这些年也一直提供新鲜鸡杂给我们,而且价格方面,也是最合理的。
所以,这一次重新开业,我还是又找了他。
听见老余在那边答应之后,我跟他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去医院看了看我爸,他的情况果然跟医生说的一样,已经比较稳定了。
办理了相关手续,护士表示第二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里。
我让她帮我联系一个可以24小时照顾我爸的护工,价钱贵点儿都没关系,关键是要靠谱。
毕竟,普通病房的各种条件,都比不得重症监护室。
我要开店,不可能每天守着他,所以,这钱,不能省。
离开医院后,我又路过了胡阿婆开店的那条巷子。那酸爽的味道已经闻不到了,凉菜店关着门,不时有人在门口张望,却也只能失望离开。
我没有立刻回店里,而是去了筒子楼。
胡阿婆家里一片狼藉。
郑大丽当仍不让的开始接管一切,清理起那些少量没烧坏的杂物,那叫一个心花怒发、手脚麻利。
筒子楼要拆了,这可是喜事。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我正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郑大丽突然从里面把一个东西扔到了我的脚下。
捡起来一看,那是一个还没烧坏的相框。
我把照片从相框里取出来,那上面是两个女人。
一个,是三十多岁的胡阿婆,她那个时候,模样还很年轻。
而另一个女人,我居然认识。
这张照片已经是很多年前照的了,胡阿婆的身材已经有些佝偻了,而这个女人的容貌体态,居然一点儿都没发生变化。
她,正是我爸唐四海出事那晚,突然在出现在我家面店的女人。
不仅容貌一模一样,连穿衣打扮,都如出一辙。
鹅黄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
就在几天前,我看见她以同样的妆容打扮,出现在王瞎子算命的伏龙寺。
将照片翻过来,我看见上那上面写着一句话:
“愿岁月不曾流逝——夏红。”
我感觉太阳穴很痛,我似乎看见自己已经走入一个谜团,那谜题,正如潮水一般,向我不断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