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青草的确神异,就像那一直指向南方的指南针,锁定了一个地方。还好舅舅开的是那种商务车,所以勉强把这么多人载下。
“你怎么知道你师兄在齐凉盗的土地公神像?”反正也没事,我还是比较好奇。
李半仙口口声声说要清理门户,但是他对他师兄的意图之类都了如指掌,这点就说不通了。
“我和我师兄从师于燕京衫神算,都是被师傅捡回来的孤儿。可以说一同长大,一同习艺。我师兄当初央求我助他,我没同意,但很多事情我都相当清楚。”李半仙缓缓道。
他的两手交叉,神情紧绷,内心有的是慌张。李半仙本知道他师兄的意图却没有阻止,或者说是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师兄迈入深渊而无能为力。
李半仙师兄弟我没听说过,但是衫神算在术界名气不小。是水镜相法的传人,主的便是面相手相,起源于明末清初的髻道人。就连师傅也对衫神算赞誉有加,两人还有过交集。
在相术这方面只有当时的麻衣传人能够与衫神算媲美,可惜这样一位人物却在十多年前做了古。没想到李半仙师兄弟来头这么大。
“前些日子,我师兄跨入宗师之境。便一心想要找空悟,直到在齐凉偶遇这沉睡的土地,就盗出神像,欲要胁迫空悟。因为除了这方法,他想不出怎样逼出空悟,那个大和尚太可怕了…”
言到于此,他不再多言,只是将土地的来历交代清楚。但是他师兄和二爷爷的恩怨却绝口不谈。
了深此刻依然在诵佛经,想从知障中逃出。二爷爷派遣他来就是为了了却与那人的恩恩怨怨,但是这么容易吗?
在我的指挥下,应该说在青草的指挥下,我们到了一处大宅院,外面梅树繁多,但终究不是开花的季节。
枝丫上面有的仅仅是片片绿叶,郁郁葱葱,点缀了一片景色。
“梅园!”舅舅推开车门,愣了半晌后说道。
此时夜色早已经降下,门口两个大红灯笼正放出红色的光辉,将那牌匾之上的两个古韵大字映衬的耀眼。
这梅园是H省古迹之一,其年代之久远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比师傅住的那老宅年代都更长久,而且象征的意义更是非凡。一直是各级领导人的关注对象。
因为它代表了H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梅园全称应叫梅花戏院,其中有汉剧,楚剧,话剧,以及地方戏种,诸如黄梅戏,花鼓戏此类。
在百年前这里更是名噪一时,各种名角在里面游走。就连师傅也一直为没有在梅园中听过一场好戏而感叹万分。
梅园里的戏一直演,天天演,但是那些人却已经不在。戏曲文化的零落,成了老一辈人永远的慨叹。
“梅园,我早就该猜到这里才对,梅园呐!”李半仙轻声呢喃。
“这里有什么讲究不成?”
“梅园在四十年前,不比任何舞台差,这里面的戏子更堪比大牌明星,每场戏都能达到无虚坐的地步。主要,这里是那个老头年轻时经常来的地方。”
舅舅所说的老头,不用猜都知道是二爷爷。我一直以为二爷爷从小就入了佛门,没想到居然是半路出家。在那时可能还是江城的风流才子。
“当年这里有个叫舞蝶的角儿,小时候我还被老头带过来听过她的戏,那是真的好,古往今来,我敢说在戏曲这方面的造诣,和她匹之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但戏子终究是戏子,伶人到底是伶人,史册也不会为她添加上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笔。
在当时那个年代,戏子的地位极低,就算站在最高峰,也不过是豪门贵族的玩物,只能靠卖笑卖艺为生。
梅园之中,还有戏曲的演奏声。但并不是真人在台上攒动,而是那电子广播的播放,早就失去了那份古意。还没走进去,那守门的人将我们拦下。
这里风韵虽十不存一,但也不容有失。
“请问一下,这里面是不是最近来了一个老人家?”我上前道。舅舅这时候也在找熟人帮忙,为了能让我们顺利进入梅园。
“你们说的是万先生吗?”
“他在哪?”李半仙稍微有些激动,跨步上前。
“从两月前就进入了梅园,这位老先生是爱曲之人,更是捐赠了五百万来做梅园的修缮费用。”看门的是个老大爷,我们来的时候他正坐在电视前听戏。
最后舅舅通过关系,让我们顺利走了进去。朱色的油漆染了门楣柱子,雕梁画栋,里面的梅树比外面的更多。
由此都能想到当初人来人往,接踵听戏的壮观场景。不由脚步加快了几分。
青色的石板上留下阵阵沉闷的脚步声。我们这些人各有心思,但此时所有人的想法就是找到所谓的万老先生。
“杜薇呀!杜薇!想不到这滚滚长江,就是你葬身之地了!”
“老先生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杜十娘,每天晚上都要听上好几遍,听说是当年戏子舞蝶的那版。”守门大爷说了声,然后就走了。
那杜十娘的声音戛然而止,我们面前是一处厢房,院落里没有灯泡,还是那大红灯笼。似乎带我们穿到了四十多年前。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声音略微沙哑,李半仙一马当先将朱漆房门推开,入门的正是一个正靠在躺椅上面的花甲老人。比起李半仙,年纪更大,头发已然花白,他的左手边放的正是一个小收音机。
“师兄!”
“小李子,你也来了啊!”老人笑道,好像并不知道我们的来意,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最后流露出淡淡的失望。
他叹了一口气,“宋嘉苑还是不肯来见我吗?他只知道我心有魔障,但他何尝又不是心有胆怯?连见我一面的勇气都没有了。”
“方丈只说了,该见会见,不该见永不见。”了深双手合十。
“我和他也有四十年没见了啊!这样逼他他都不来?”
“师兄,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李半仙痛苦道,“安心继承师傅道统,将我水镜一门发扬光大不好吗?”
“不是还有你吗?”万千烟轻飘飘的说道,李半仙心头一震,这话他已经接不上了。
“我水镜一门讲究心静而相,你比我更合适。师傅当初说过,我有大劫,这劫不是来了吗?不然凭你们还找不到这里。”
他的从容淡静让人称奇,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清风拂面,一笑而过。
“宋家,招惹先生了吗?”舅舅咽不下这口气,“为何要布下如此歹毒的局。”
“坟前安置土地庙,你是真想让宋家断子绝孙,家破人亡?”我同样恨恨道,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做的都太过了。
万千烟微微一愣,“风水被你们破了?”
他的手开始迅速捏动,掐指就要算。我口袋中的土地神像忽然闪过神光。
“冒犯本尊,该罚!”
这是因果,逃不掉。万千烟一声闷哼,骇然的睁大眼睛,嘴角有鲜血流出。
“师兄!”李半仙刚想上前,万千烟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土地神像不是已经沉睡了三十年,为什么在今朝苏醒?难怪你们能找过来,我却没有预知。到头来还是没有逼出宋嘉苑。”
他居然不是因为自己被土地所伤而感慨,仅仅因为二爷爷的不来而心神剧烈波动。
“蝶舞啊!”他苍老的手按下收音机开关,那杜十娘凄厉而又不甘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就不觉得对不起你吗?你真的愿意宽恕他吗?”
“不,你愿意,我不会愿意。我一定要让他在你骨灰之前磕头认错!”
“施主,你着相了。世间万物缘起缘灭,早有定数,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当方丈决心修佛的那一刻,他就不再理俗世,红尘中的一切都与他断绝,无关过往,无关从前。”了深淡淡道。
“你这小和尚应该说不出这种话,这话,是那个秃驴教你的吧!让我放下不可能,他修佛那是在逃避,他算什么男人?敢做不敢当,他又怎么对得起蝶舞的一片倾心?他以为做了和尚就能洗脱自己的罪孽?”
万千烟猛的站起来,抱起一个盒子。紧紧的贴在脸上,泪水从眼眸里绽放,“蝶舞,听到了吗?这就是他给你的交代,为什么你当初选择了他,而不是我!”
这声嘶力竭的呐喊,那逝去的伊人无法再听见。
“师兄!不要再错下去了。你想想师傅对你的期许,他在临终之时都在后悔,不该让你来江城,更不该让你见蝶舞。”李半仙摇头道。
“我已经回不了头,这是我的劫。一见蝶舞误终身。我从来不悔,我想要的只是让宋嘉苑那个懦夫认错!至于师傅,等我下去再分说!”
万千烟抱的是必死之决心,但是他忘了,这不止是他和二爷爷的恩怨,也是和宋家人的恩怨。
都说祸不及家人,他的做法着实有辱名门。
“二爷爷不会来了,我这里还有笔账要和你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