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下看,难过山大致可以分为三层,每一层之间都会有一段长长的石梯。
石梯是从山壁上整整齐齐凿出来的,沿着石壁向下延伸,大约每隔五十步,就会有一个石狮子,也是从石壁中凿出来,镶嵌在石壁上。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难过山与其他山峰的不同。
难过山还有一个特别显著的特点就是,在中千万不要在树林中过夜。
因为这里除了修道者,还有很多不出世的窟兽与精灵,它们大多在夜晚行动,出来觅食。
有时它们会提前结束闭关,找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检验自己闭关的成果,有时也会延长闭关的时间,而这时的它们通常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防护阵法,一旦你不小心进入其中,后果如何,没有人知道。
不过这里的窟兽和精灵对修道者还是很友好的,它们之所以呆在这里无非有两个原因。
一,不愿意与俗世有太多牵扯,只是想精心修炼,早日飞升。
二,在俗世中受了很重的伤,在此疗伤,不问世事。
郑家对前者的态度从来都是来去自由,绝不约束。
但是对于后者,就需要一份灵契来控制它们的行动,一旦它们做出出格的事情,就会被灵契反噬,轻者重伤,重者灵根自毁,永远无法修炼。
听着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是只要它们能够管住自己的手和嘴,那么灵契的存在不仅不会伤害它们,反而还会帮助它们约束身心,专心修炼。
修真界的灵契就好比俗世中的签字画押,通过利用灵力将一条条约束事项写在特定的容器上,然后从画押方的灵根中抽出一丝魂魄附着在容器上。
只要他胆敢违背契约,那么握有灵契的一方就可以通过抹消掉契约上的魂魄,从而致使画押者获得惩罚。
从抽出魂魄的那一瞬间,灵根上就会烙印出一个痕迹,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痕迹,就可以毁掉画押者的百年,乃至千年修行。
所以,并没有多少人有这个勇气与胆量。
走下石梯,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左边可以去往山峰的另一面,右面可以沿着石梯直接出去,继续往前则是可以到达半山腰,除了石梯,还可以走那些山路,只有走山路才会遇到这座秘境大山中的宝物。
周天申上次进山,已经逛遍了半座山,只拿走了一些石头,其他的,并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他上次进山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看看能不能捡到一些机缘帮助自己,其实这次进山也是这个目的。
既然他已经进阶到了地境,心里的那个疙瘩也就解开了,也就不用再那么着急了。
他脚尖在石梯边的栏杆上一点,低下头,矮身躲过一根横出来的树杈,再一扭身,无声的落在枯黄的树叶上。
他走过这条路。
这条路算是这座难过山的戒线,穿过这条路就等于过了难过山的一半领域。
周天申凭着记忆穿过这条泥泞小路。
他不记得昨天下过雨,这条路上却满是泥泞,还有一行硕大的脚印,周天申上前比对,大约有他的半个身子那么大。
他跟着脚印向山下走去。
这条路横穿整座难过山,其中又会分出无数条支路,通往其他地方,这些支路都是其他来此寻宝的修道者开辟出来的。
周天申沿着一条向左的窄小支路,慢慢走去,这条路上很干净,只有寥寥几片树叶。
没走多久,就看到一颗歪脖子树,树上坐着一个吃野果子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用树叶做的衣服,脚上穿了一双草鞋,草鞋上插着两朵小花,男孩的头上也有两朵小花。
看到周天申后,小男孩急忙扔掉手里的果子,跳到树后面,伸出一颗小脑袋偷偷的观察着他。
周天申并没有太过注意小男孩,只是在歪脖子树前面停留了片刻,然后低下头,被树根上的一滩血迹吸引了视线。
周天申蹲下身,手指抹下一些绿色的液体,上面传来腥臭的味道。
“这是树伯伯身上掉下来的,它被人杀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男孩站在了周天申的身后,眼神有些落寞,但更多的还是悲伤。
周天申站起身,小男孩只到他的腰,他便仰起头,有些胆怯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举起右手,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紫色的野果子,问道,“你能帮他报仇吗?我打不过那个家伙,他很厉害,比树伯伯还厉害。树伯伯已经在这里修炼了很长时间,可还比不过那个家伙的一只手,真的,他只用了一只手,就把树伯伯从树上拉了下来,然后,树伯伯就被他带走了。”
周天申已经坐在了地上,听小男孩讲不久前曾发生的事情,小男孩与周天申平视,依旧举着手,手里是那个紫色的野果子。
小男孩继续道,“我是被树伯伯用法术保护了起来,才没被那个人发现。你能帮树伯伯报仇吗,我可以把我的灵根给你。”
周天申接过野果子,小男孩嗖的一声,钻进了泥土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周天申捏开果子,里面只有一个很普通的果核,他看向小男孩,小男孩眼巴巴的看着他,“我已经求了很多人,他们都只想抢走我的灵根,不打算为树伯伯报仇,所以我才用了一些障眼法。”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障眼法吧,周天申想道。
周天申两口吃下果子,味道很甜,还有一些泥土的味道。
他问道,“那个人去哪了?”
小男孩从地里钻出来,惊讶的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少年,他长得很普通,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普通材质,完全比不上先前的那些人,看着也就是腰上的那个金色酒壶值点钱。
树伯伯教过他一些相面之法,他脑袋笨,记不住那些繁琐口诀,每次都只是凭着直觉办事,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修道者。
看他的年龄,应该不超过二十岁,修为境界应该也就是人山境,再或者人魁境,绝不可能是地境强者。因为树伯伯修炼了几百年,也才算是人魁境巅峰。
他真的可以帮树伯伯报仇吗?
小男孩坐在周天申旁边,看他喝着金色酒壶里面的酒,忍不住问道,“你今年多大,境界是多少,压箱底的宝贝又有多少,如果你死在了这里,会有人替你报仇吗?”
听着一连串的问题,周天申放下酒壶,转过身,好奇的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立刻坐端正,不苟言笑的说道,“听好了,我的名字叫做大梨,是树伯伯给我取得,怎么样,好听吧。”
周天申微微一笑,“你是梨树精?”
小男孩揉着脑袋,憨憨的笑道,“树伯伯才是梨树,我只是一朵梨花。”
周天申放下酒壶,从寸守物中取出一块青色石头和一颗白色圆珠,石头里面有一个小白点,圆珠里面则是一根白线,他将这两样东西交到大梨手上,说道,“拿着,防身用。”
大梨把玩着青色石头,他能感受到里面有微弱的灵力波动,至于那颗白色圆珠,他更是明白它的重要性,他将圆珠还给周天申,“石头我留下,这个我不能收,树伯伯说过无功不受禄,我求你帮忙,理应是我给你东西才行。”
周天申把圆珠放在脚下,看着天上的白云,一朵一朵,随风飘着、走着,说道,“你刚才说,只要我帮你报了仇,你就会把灵根给我,我收下,但是你没了灵根,就会死,这个就算是我自掏腰包,送给你的,与其他无关,你也不想就这么去见你的树伯伯吧?”
大梨想了想,便收下了白色圆珠,郑重其事地给周天申磕了三个响头,“如果你真的能帮树伯伯报了仇,我这辈子都愿意替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周天申让大梨起来,自己也站了起来,询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
酆小都走后,道无想他们曾将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周天申,其中就有一件关于历练的事,酆小都表示他们在祥云城还会有一难,可是直到出了祥云城,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当时还以为是酆小都在吓唬他们,现在想想,也许是真的。
也许这个杀死树伯伯的人就是酆小都口中的磨难,只有将他打倒,自己才算是可以独自闯荡大陆。
所以他愿意帮助大梨,更多的还是在帮自己。
小男孩看着出神的少年,攥紧了拳头,说道,“我当时害怕死了,只看见他穿一身黑色衣服,而且身上还有一种臭味,捂着胸口,还留着血。”
周天申将那人的特征记在心里,扭头看向大梨,小男孩有些婴儿肥,小小的个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他这么小的岁数就能修炼成人形的精灵可不多见,想必是那个树伯伯的手笔吧。
他问道,“你是留在这里,还是陪我一起去?”
大梨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将白色圆珠一口塞进自己的嘴里,吞咽声,圆珠便进了他的肚子里,一片白光在他的肚子上亮起,大梨痛苦的盘腿坐在地上,双手结出古朴的手印,应该是精灵一族的修炼之法。
据说精灵和窟兽在修炼成人形之前,都会有一套自己的修炼手印和心法,这是它们与生俱来的,类似于本能的一种。
眼看小男孩现在就要消化那颗灵根,周天申也就不再急着赶路,他坐在大梨身后,使出静心印,替他护法。
大梨也是第一次消化灵根,早在他诞生出灵根的时候,树伯伯就告诫过他,在没有到达一定修为境界的时候,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尝试消化其他灵根,因为当灵根中的灵力超过身体的承受范围后,身体就会爆炸,从而导致灵根受损,极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可是现在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现在他的身体中有两颗灵根,一颗是自己的,只有黄豆般大小,精灵和窟兽的灵根与修道者的略有不同,它们无法幻化出大树或者是丹田小天地,只能凭借大小来判断修为强弱。另一颗有他的拳头般大小,是周天申赠送给他的,此时正在他的丹田中兴风作浪。
周天申使用的静心印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帮助大梨平复了丹田中的波浪,让他少受了很多皮肉之苦,但是他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剩下的就要靠大梨的造化了。
大梨咬紧牙关,拼命压缩丹田中不断涌出的灵力,然后分出心神,试图将两颗灵根融合在一起,可是灵根天生就具有排斥性,尤其是属性本不相同的两颗,想要让它们结合在一起,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大梨却还在努力,他看不到外界的情况,因为灵力太过充裕,所以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膨胀,就像是不断打气的气球,过不了多久,就会爆炸。
周天申也在外面替他想办法。
就在这时,一道细小的黑影从一旁激射而来,扎在大梨的身上,漏气的声音传来,大梨的体型逐渐缩小,泄露出来的灵力被一根细小的银针吸走。
一个修长的身影从两人身旁,也就是银针射来的地方走出来,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衫,瘦高的个子,脸上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拿着一本药典,在看到周天申的身影后,笑道,“好久不见,周天申。”
“张医师!”
周天申没想到出手相助的竟然是曾在老槐村担任医师的张云安,而且他也是一名修道者。、
张云安从树林中走出来,取出那根吸走大梨身上灵力的银针,然后又插在他的头上,灵力从头顶开始,沿着脉络,游遍全身,大梨干瘪的身体又恢复如初了。
而且还比之前更强了。
张云安点头道,“真是艰险啊,不过还好,我已经帮他把所有的灵力都收进了灵根中,现在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山境了。”
刚睁开眼的大梨还有些虚弱,他向张云安倒了一声谢后,便躲进了土地里,沉睡休息。
周天申站起身,询问张云安这几年的事情。
张云安笑着表示没什么太大的事情,他和蒙如翰两人很快就到了中州,随后便与他分道扬镳了,蒙如翰去了黄昭学院,他去了一个朋友的家里,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就回来了。
回到村子里的时候,蒙程告诉他,王多沾他们跟着铁流一家去了中州,而周天申则是一个人,他便紧赶慢赶的来到了这座云头瓮。
张云安问道,“你们之前的谈话我都已经听到了,你当真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报仇,你可是不知道对方的修为境界啊,要是对方是天境强者,你怎么办?”
周天申撇撇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个忙我是一定要帮的,而且这也是在帮我自己,不过你既然帮了大梨控制灵力,想着不会就这么离开吧”
张云安无语道,“你都把话说到这了,我不帮倒显得我不讲义气了。”
周天申坐在地上,说道,“等大梨身上的伤好了,我们就出发。”
张云安坐在周天申身边,问道,“之前山上的那道光柱与你有关?”
周天申笑而不语。
张云安也就不再追问。
等了一刻钟,大梨从地里冒出一颗头,脸色已经红润了很多,他再次向张云安道谢,并且表示自己已无大碍,现在就可以出发寻找那个残忍杀害了树伯伯的凶手。
三人一同上路,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张云安说道,“自从离开了老槐村,我便和蒙如翰去了中州,其中搭乘了祥云城的云头瓮和浮草洋的大礁船,还有仙彩州的八花仙岛,顺便还去了仙彩州那条有名的长愚街,不得不说,哪里可真是一处风水宝地啊。没想到啊,这座难过山也是一座不出世的秘境,而且郑家还愿意就这么把它拿出来,让众多寻宝人在此寻宝,郑家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周天申问道,“那条长愚街又是怎样的一个光景,张医师说说?”
张云安笑道,“一条贯穿整个仙彩州的街道,沿街都是进行买卖的店铺,如果没有宝贯门独有的令牌,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就凭这条街,宝贯门从一个名声不显的小门派,直接鱼跃龙门,成为了仙彩州的四门之一。”
周天申问道,“四门之一?”
张云安放缓脚步,向左边的小路走去,周天申和大梨跟在后面。
这是一条石板路,路的尽头是一片桃林,桃树上结满了果实,桃子压得桃枝向下坠,张云安随手摘下一个,咬了一大口,惬意道,“秘境就是不一样,就连桃子都比别处的大。”
这时,一声厉喝从三人头顶上传来,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位穿着粉衣的小丫头,大梨认得她。
大梨摇着手臂喊道,“桃子姐姐。”
看清楚下面的人后,小丫头从桃树上跳下去,直接一脚踹在张云安的膝盖上,疼的他直哆嗦。
小丫头质问道,“你为什么摘我家的桃子?”
张云安皱着小脸,苦兮兮的解释道,“我看着桃子都快掉地上了,不吃可惜了。”
小丫头白他一眼,没有理会,扭头看向周天申和大梨,手指着周天申问道,“你又是谁,来这里干嘛?”
大梨急忙回答,“他是我的朋友,来这里看我的,顺便看看这座山。”
小丫头应该和大梨的私交很好,听到他的解释后,也就没有过问什么,从桃枝上摘下两颗桃子,分别扔给了周天申和大梨,说道,“我爷爷要在这一段时间出关,不能受到任何人的打扰,你们吃完桃子就赶快走吧,对了,大梨,树伯伯是不是也是这几天出关,我爷爷还想找他下棋呢。”
大梨低头啃着大桃子,点点头,没有说话。
三个人很快就吃完了桃子,在小丫头的‘监视’下离开了桃林。
走出桃林,路上的泥已经干了一部分,张云安继续刚才的话题,“在仙彩州有一个排名,主要是针对那些顶级势力而划分的,一城,二宗,三派,四门,五小人。其中宝贯门就是四门之一,其余三门分别是罗刹门,金钱门和天一门。这四门主要掌管了仙彩州的宝,杀,财,术。”
“宝贯门主要以宝物著名,自从得到了长愚街,他们便将宗门搬进了那里,在那里做买卖的也都是他们的门人。”
“在宝贯门没有出头的时候,仙彩州的宝物都是由二宗之一的炼器宗供应,据我所知,铁流就曾是炼器宗的人。”
三人停下脚步,面前有一块大石头挡住了去路。
周天申说道,“铁流伯伯?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张云安将手按在石头上,一阵白光闪过,石头上出现了一个洞口,张云安率先走进去,大梨目瞪口呆的看着里面的空间,不停的赞叹着,自己应该早一点来这里的。
张云安轻笑道,“不露相的何止他一个,还记得那个喜欢和寇前辈下棋的王广泉吗,他也是二宗的人,不过他是炼丹宗的,好像还是一名外宗执事,平常多是处理外宗事务,并不会炼丹,他的兄弟王际和他一样。”
这块石头里面原来是一块洞天福地,只是因为寻宝人的大肆搜刮,现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不过里面灵力充沛,也算是有点价值。
这里还有一种泉水,名为‘冷泉’,是一种很宝贵的炼丹材料。只是识货的人太少,便被意外的保留了下来。
张云安蹲在泉边,拿出一些大瓷瓶,足足装满了十瓶冷泉,然后又意犹未尽的喝了几口。
周天申就站在一旁,谢绝了张云安的邀请,大梨则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在里面泡起了澡。
张云安将瓷瓶收进药典中,又洗了把脸,问道,“你就不好奇他们因为什么住进老槐村?”
周天申摇摇头,反问道,“你知道?”
张云安把大梨从泉水里面捞出来,这里面的灵力有些不寻常,很容易冻坏身子,尤其是像他这种年龄小的精灵,最容易生病,一旦生病,很容易引来脏东西。
他说道,“临走前,我去见了师父一面,他非但没有打骂我,责备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去看一眼,还将这个药典送给了我,说什么师兄已经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就剩下这么一个小玩意,他留在身边没用,正好我要出门远游,用得上。那天,我们喝了酒,他说了很多话,比在我小的时候,说的还多。他告诉我,他也要走了,还将他的药铺传给了我,让我想家的时候,去那里坐坐,如果有人找他,就说他不在。”
周天申看着张云安的眼睛,他的眼睛变得深沉,仿佛一滩死水,里面藏着漩涡,只要有人试图接触,就会被它吞噬。
张云安继续在前面带路,大梨搂着身子,不停的打喷嚏,见状,周天申便把自己的衣服给了他一身,张云安从药典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了一些红色的液体,他说道,“这里的冷泉温度很低,对于精灵和窟兽来说,有很强的侵蚀性,这是一瓶我自己做的药水,喝下去就好了。”
三人走出石头,周天申向后看去,之前的脚印就在身后不远处,这块石头里面有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继续向前走去,出现了一个岔路,路口有一个路牌,向左有一个庭院,向右是下山。
他们选择向左走,左边是一个下坡,没多远就是一个敞开门的院落。
院落很大,站在坡上举目望去一大片都是,院子与院子之间都有一面墙,墙上都安了一扇枣红色的木门。
走进院落,可以看到院子里铺了一层落叶,叶子已经发黄干枯,院子中间有一个小石桌,石桌上还有一套茶具,左边的房间都紧锁着房门,铁锁有些生锈了,右边的正中间的房子开着,走进看,可以闻到一股苦涩的中药味道。
张云安很熟悉这种味道,一闻就知道这是一种疗伤的中药,他坐在石桌上,将药典放在腿上,拿起茶壶,还有些温热,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喝着,周天申走到他身边,小声说道,“这个院子里有股难闻的味道。”
大梨点头附和,如果不是他们两人走进来,他是根本就不会进来的,他在这里闻到了死人的味道。
精灵对于窟兽,死灵的感觉比修道者要灵敏的多。
张云安笑着让他们放松心态,表示这里的东西他认识。
周天申半信半疑的坐在一旁,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反正张云安是医师,他会解毒。
大梨又躲进了土里,他还是比较喜欢泥土,刚才泡的冷泉水确实是有些凉,他准备睡一会。
张云安放下茶杯,说道,“这个院落有近百个院子,我之前闲着没事就挨个都看了一遍,只有头尾十个,中间二十个,总共四十个院落有东西,其他的都被寻宝人破坏了,有的院落甚至连房子都没有,就只剩下一扇破门。”
“这家院落的主人是一个比较年轻的死灵,住在这里已经十几年了。”
周天申惊异道,“死灵?”
死灵所产生的原因就是人之将死之时,因为内心尤有不甘,从而灵根产生异变,肉身销毁,只留下一个灵根,灵根在死亡之地盘旋三天,收取三魂七魄,产生阴体,游走在夜间。
死灵分为善灵和恶灵。
善灵通常都是生前心善,临死心愿未了,从而变成阴体。
恶灵可以由善灵转变,也可以被人施以咒术,三魂七魄无法投胎而成。
死灵的相貌与生前无异,年龄也是以死亡的那一天为准。
张云安点点头,从药典中取出一张符纸,摊放在桌子上,符纸上画了一个拿着小风车的小人,“这是我在一个祠堂里面捡到的,我顺着符纸上面小人的指引来到了这里,见到了他。”
周天申感到身边一阵凉风吹过,再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头发披散着,脸上有一大块紫色的胎记,他向周天申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害怕。
大白天遇到了鬼魂,恐怕是个人心里都会一哆嗦。
张云安介绍道,“他就是这家院落的主人,叫做任百川,来这里大约也有十二年了。”
周天申感到很好奇,“你不怕阳光?”
任百川笑了笑,一挥手,整个院子都被笼罩在一大片黑云之下,再看向其他院子,都是同样的光景。
他解释道,“这个阵法是院落中心的一位名叫杨三啼的老前辈打造的,可以庇护我们这些修为境界不高的死灵免受阳光的伤害。我当初刚来这里,也是多亏了他,才能占据这么一个小院子。”
周天申注意到他一直捂着胸口说话。
死灵是没有身体的,他们现在的样子只是灵根通过收拢魂魄并与灵力共同幻化而成的,叫做阴体。
所以与死灵作战时,除了灵根,他们没有弱点。
张云安也看出了任百川的异样,问道,“怎么了?上次见你还是好好的,房间里的药是给你自己的熬的?”
任百川点点头,解释道,“前不久,院子里来了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看到我,二话没说,就对我大打出手,你也知道我修为不行,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要不是杨三啼前辈及时出手,恐怕我已经魂飞魄散了,不过虽然没有被他得手,不过我的灵根也被他毁去大半。”
任百川散去胸口的位置,可以看到一片灰蒙蒙的灵气中有一颗灰色的珠子,珠子上布满了裂痕。
灵气重新凝聚,胸口恢复如初。
周天申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
这时大梨也从土里露出头,站在周天申身边,。
任百川思索道,“个子很高,穿了一身黑衣服,他好像受了伤,而且身上还有黑色与黄色两种血迹,我还在他身上闻到了一种梨树的味道。”
“是树伯伯......”
周天申拉住情绪激烈的大梨,替他解释道,“我的朋友也遭受了他的攻击,如你所见,我们正在找他,如果你有什么线索,都可以告诉我们。”
任百川看着周天申和大梨二人,又看向张云安,这里他最信得过的就只是张云安,见张云安点点头,他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
他走进房间,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破碎的小镜子,镜子背面是一张壁画。
他将镜子放在石桌上,催动灵力,镜子射出一道光,光在半空中炸开,然后出现了一个带着画面的光屏,光屏中有三个人,一个黑衣人,应该就是任百川口中袭击他的那个人,还有一个穿了一身青衫的老人,应该是杨三啼,另外一个躺在地上,胸口处留着灰色灵力,应该是任百川。
任百川说道,“这是一小块影像镜,可以记录发生的事情,这就是杨三啼前辈,还有袭击我的黑衣人,这块镜子是杨三啼前辈留下来的,他让我把镜子放在院子里,等到黑衣人再次出现的时候,可以通过镜子联系他。”
任百川点动镜子上的一个小红玉石,画面里的人开始动了起来。
黑衣人向后倒掠,手中举起一面墙壁,砸向杨三啼和地上的任百川,杨三啼一挥衣袖,一股强劲的阴风直接吹碎石墙,任百川也被他吹进了房间里,这时黑衣人已经逃跑了,杨三啼便向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画面戛然而止。
任百川回忆道,“那个人戴了一副面具,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样子,而且他本来就有伤,又被杨前辈打了一掌,一定跑不远,你们可以去问问杨前辈,他算是这里最有声望的人了。
周天申看着静止的画面,黑衣人逃跑的方向正是院落深处,势必会经过杨三啼的领域,他与张云安对视一眼,两人起身告退,大梨跟在他们后面。
任百川突然喊住他们,将那个影像镜给了张云安,“杨前辈一向不喜欢别人打扰,你们带上这个,要是遇到了黑白双刀,就说是我的朋友,他们应该会让你们去见杨前辈的。”
周天申问道,“黑白双刀又是什么人?”
任百川解释道,“黑白双刀是杨前辈的坐前弟子,真名叫做范无咎和谢安,因为带着黑白两色面具,擅使长刀而得名。”
这一大片院落中,有很多院子都已经破败不堪了,穿过几个有主人的院子,他们大多数看起来都有些萎靡不振,要么是身前就有痨病,死后被带了过来,要么就是被那个黑人重创而受的伤。
有一些胆子大一些的死灵在看到张云安的时候,都会来打个招呼,张云安都会给他们一些药瓶,里面装着专门针对死灵所研制的药水。
救死扶伤是医德,张云安现在很喜欢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还有一个岁数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男孩,脸上挂着两串鼻涕,跟在三人身后,走了一路,周天申才发现他的存在。
他拍拍张云安的肩膀,示意让他解决,他和大梨先在前面走着。
张云安停下脚步,问道,“你跟着我们是想找那个家伙报仇?”
男孩点点头,说道,“他打伤了我姐姐,还差点吃掉她的灵根,我一定可以帮到你们的。”
张云安抓着男孩的肩膀,让他在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然后推着他向前走去,“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
不远处,一个脸上有泪痣的女孩从一间门面看着还算干净的房间里走出来,连说对不起,将男孩领回了家。
张云安赶上前面的两人,三人继续赶路。
在走到一扇枣红色木门前,三人同时停步,不约而同地看向左上角,那里的墙头上坐着一个戴白色面具的人,右上角也是,坐着一个戴黑色面具的人。
两人就是范无咎和谢安。
那两人站起身,手里拿着一把长刀,说道,“杨前辈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还请各位绕路而行。”
张云安上前一步,将影像镜从药典中拿出来,举在头顶上,说道,“我们是任百川的朋友,想要见杨三啼前辈一面。”
黑白面具看向对方,黑面具从墙头上跳下来,收起长刀,接过镜子,查看一番,“任百川,还真是好一阵子没看到他了。”
隔着面具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来,他是认识任百川的。
黑面具将镜子归还给张云安,将手放在木门上,木门闪过黑光,悄然打开,白面具也跳了下来,边走边说道,“我叫谢安,他叫范无咎,任百川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等见过了杨前辈,一起喝一杯?”
张云安摇摇头,周天申牵着大梨,从一进门他就有些不对劲,这里好像没办法使用法术。
看出周天申心中疑惑,谢安解释道,“这里算是这一大片院落的中心区域,也是杨前辈的住处,他便在这里设下了结界,凡是走进这里的人都没办法使用法术,包括我们哥俩。”
周天申释然。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很干净,没有那些让整个院子看起来很破败的落叶,也没有令人倒胃的中药味,更没有富丽堂皇的装扮,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院子,院子里坐着一位很普通的老人,老人的手里端着一碗很普通的面条。
老人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没抬,一阵嘬面条的声音过后,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碗里传来,“你们两个臭小子,我不是说过这段时间不许进来吗?”
谢安走到老人身边,轻声道,“是任百川的朋友,拿着影像镜,应该是为了那个人来的。”
老人把头从碗里抬起来,浑浊的眼睛看向周天申三人,尤其是大梨。
他招招手,大梨不由自主地跑到他身前,任由老人捏着他的脸。
良久,老人放下碗筷,躺在一旁谢安早已准备好的躺椅上,拿着蒲扇轻轻扇着,说道,“我说怎么这么熟悉,你是那个梨树精什么人?”
大梨有些懵懂,顺口回答道,“我是树伯伯身上的一片梨花,树伯伯被坏人抓走了,我们来这里找他。”
老人笑道,“这里可没有你的树伯伯,那个坏人也早就跑了,你们是找不到的。”
大梨还魂似的身体一阵抖动,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嗒的往下掉,哽咽道,“树伯伯真的不在了。”
周天申来到大梨身边,拍拍他的后背,冲老人问道,“你打伤了他,还是他打伤了你?”
一把黑色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休得放肆。”
谢安附和道,“杨前辈怎么可能受伤呢。”
张云安走到院子中间,深呼吸一口气,说道,“院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死灵不会流血,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味道,在你的身上传出来的。”
老人呵呵笑道,“这位朋友真是长了一副好鼻子。”
张云安不以为意,“家师也是这么说的。”
周天申站起身,不顾长刀在自己的脖子上划出血痕,“我们是来找那个黑衣人的,还请杨前辈告诉我们他的下落。”
老人目视前方,目空一切,喃喃自语,“他早就走了,即使你们找到他,也带不走他。”
大梨站起身,狠狠的抹去脸上的泪花,咬牙切齿道,“我要为树伯伯报仇。”
老人轻笑一声,直起身,蒲扇用力一扇,天空瞬间变了模样,大片黑云滚滚而来,遮天蔽日,老人伸手一指,天际处,一抹光亮,从无到有,异常刺眼,光亮划破天际,留下一道浅显的痕迹。
老人放下蒲扇,天空恢复如初,“那就是他的所在,我已经利用此方天地的‘规矩’困住了他,但是他不属于这里,‘规矩’瞒不了他太久。你们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去斩杀他。”
“范无咎,谢安,你们陪他们一起去,如果事情成功了,就离开这里吧,你们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出去闯闯,也好让他们看看,我杨三啼的徒弟不比他们差。”
“杨前辈!”
“走吧,我困了。”
范无咎,谢安二人跪别。
一行五人离开院落,向难过山的深处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