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从小院仓皇逃窜之后,祁阵就一直在冷泉边上待着。他靠在寒玉石上面,吹了一夜的冷风,同时也发了一夜的呆,直到子清扬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他才回过神来。
“待在这里作甚?吸收天地灵气吗?”子清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面上尽是嘲讽,但眼神中却带又一丝担忧之意。
已经记不得上次看见祁阵这样,是什么时候了,但她知道原因是与清默有关。
“我都已经这么厉害了,哪里还需要吸收天地灵气。”祁阵的声音有些沙哑,是风吹得太多的缘故。
“着凉了?”像祁阵这种大妖怪怎么可能会着凉,她会这么说的原因,不过是想着缓解缓解他的心情罢了。
祁阵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想法,他抬手捂住眼睛,唇角勾起笑了笑:“子清妹妹,你若是再这样小看我,我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子清扬白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绕过,走到水边坐下后,施法变出了一根鱼竿来:“要钓鱼吗?钓上来几条今日午时就做几条。”
祁阵将手拿下,眼尾有些泛红,但尽是笑意。
视线偏转,看了眼她手上的鱼竿,这次是有钩子的。
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而后往她身边走去:“你有多久没进过食了?”
一直以来,谷里面需要吃饭的只有她的那两个徒弟。
子清扬侧头想了想,直到他在她身边坐下,她的声音才响起来:“记不清了。可能是一千年,可能是五千年,还可能是上万年。”
祁阵笑着抬手在她脑袋上戳了一下,戳的她往一边偏去:“活的都还没有那么久呢,你就那么多年没吃过饭了,那你可真是神奇啊!”
子清扬拍掉他的手,往边上挪了些:“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你也不想想自己都老成什么样了,我不过只比你差千年而已。”
说完之后,觉得对于祁阵的冲击可能还不太大,于是就又加了一句:“老妖怪。”
后槽牙咬的“咯嘣咯嘣——”响,祁阵眼中阴云密布,“啪——”手中的鱼竿被捏的断成两截,一截掉入水中,一截已经粉碎。
开口时咬牙切齿,凶光尽露:“找死吗?”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
子清扬瞥了眼那截还未完全没入水中的鱼竿,又看了眼他紧握的那只青筋暴起的手,态度当即软了下来,一脸讨好地笑着,笑的眼睛都快要眯起来了:“哎呀哥哥,你瞧妹妹这张嘴,妹妹这不是一时着急了些,说错话了,其实在妹妹的心里,哥哥你阅历深,见多识广,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像哥哥这样一个完美无瑕的人,怎么能生气呢!”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平日里只不过是没有说的机会,现在子清扬抓住了这个机会,就怎么也停不下来,“总是生气会变丑的,像清默姐……不,嫂嫂,像清默嫂嫂那样一个好看的人,哥哥你要是变丑了,她可就会喜欢别人了!”
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哥哥,虽然你已经是一个存世好多好多年的老……咳咳咳咳,存世好多年的大妖怪了,但你看你现在依旧这般风流倜……啊!”
祁阵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打在她的脑袋上:“再胡说下去,舌头就丢去喂鱼。”
子清扬吃痛地捂着脑袋,再次往边上挪了些,而后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说你,你一副要打我的样子,我夸你,你又是一副要打我的样子,怎么这么难满足啊!”
话落她就咬着嘴唇,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若是再拉住些衣服,完全就像是被祁阵欺负了一样。
看到她这副模样,祁阵露出牙来凶神恶煞地左右磨了下,而后唇角勾起一抹看起来很是危险的笑,慢慢往子清扬那边凑去:“子清妹妹,我发现你……”
视线从她脸上往下扫去,看见她那双在自己靠近时慌忙抬起,护在胸口的手,脸上笑意更深:“……真是越来越欠……”
“好好好!我不说了!”子清扬快速伸手,撑在他肩膀上,阻止他再往前来。
揍。
没有说完的那个字裹着一抹笑意咽回肚子里,祁阵坐起身子来,又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鱼竿没了,你重新给我变一个吧。”
子清扬:“……”
暂住地小院里,三人相邻坐在石桌边上,桌上的那壶桂花茶,已经下去一半,此时,南何还在往自己的杯里倒。
此时已经快到正午,但祁阵依旧没有回来。
“怎么回事啊?我们还走不走了?”薄言禾实在是坐不下去了,她直接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南何见她突然暴躁了起来,忙出声喊道。
虽然喊着这么喊了,但她一点儿也不着急,毕竟知道薄言禾是什么样的人,她目前为止是不会做出什么来的。
果不其然,走到门口,她就停了下来。
脖子往外伸去,左右看了一眼,最后泄气一般又将头收了回来。
“要不……”她重新往桌边走来,“我们先上去吧!”
以一副商量的语气,看着南何说道。
南何看着她笑了下,她现在会这般着急,不过是听到她说江离在找她,所以才急着上去的。
但偏偏她越是着急,南何就越是冷静,她将杯中刚倒好的茶喝下,又伸手去拿茶壶:“急什么,我们吃过午饭再走,回来坐着。”
薄言禾崩溃地看着她:“不会吧!”
南何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但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没有办法,她也不能先走,就只能重新走回来,在南何边上坐下。
见状,南何笑的更是开怀了。
原本根本没有要吃午饭的打算,她只是联系不到祁阵,想着等他回来代他们去跟子清扬道个别再离开的,谁承想等了一早上,都没有等到祁阵回来。
想到这个,南何面上笑意顿时散去,她看了眼门口,微微皱起了些眉头。
传音联系不上,又感受不到他的气息,虽然对他并不怎么关心,但毕竟是一起来的,而且他还是陪着自己来的,南何自然不好意思一走了之。
但这怎么等也等不回来,她就有些急躁了。
“要不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再等等他。”都在这里待着总归也不是事,还不如让他们先回去。
听她这么一说,帝何还没有开口,薄言禾就先笑了起来:“不是要吃过饭再走吗?又不吃了?”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闻言,南何比她笑的还开怀:“你不急着上去吗?”
薄言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何会这样问,面上笑意僵了片刻,但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不急啊!”
说着她还不显事大似得加了一句:“我还要留下等着吃午饭呢!”
她现在这副样子,看起来欠揍极了,南何倒是也不生气,只是止住了笑意,唤作一副为难的神情:“这样啊!可是我听上面的朋友说,江离今日好像是要离开了!”
“……”这下脸上的笑是真的僵住了,不说那些笑意,薄言禾整
个人都僵住了。
瞳孔骤缩又放大,眉头紧皱,满脸难以置信。
南何倒是很喜欢看见她这副样子,她强忍着笑出生来的欲望,低头拿起桌上的茶,往嘴边送去。
她在上面哪里有什么朋友啊!又哪里会知道江离的行踪!
这样说,不过是为了骗她,若是薄言禾仔细想想,就不会受骗了,但奈何江离完全就是她的死穴,一遇到和他有关的事,她的脑子就不会思考了。
见她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南何送到嘴边的茶就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正逢此时,帝何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骗她做什么!一会儿再将她急坏了!”
南何看了他一样,同样传音过去:“逗逗她而已,我这不是都准备跟她解释了。”
帝何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笑了笑:“那你解释吧。”
南何没有再和他说什么,将视线转到已经快要将腿上的衣料捏碎的薄言禾面上,她先是咳嗽了声,打算将她的视线引过来。
没有丝毫反应,反而她的眉头比方才皱的更紧了。
眼看着就要皱到一起,南何决定拯救一下她那可怜的眉心,她开口喊了声她的名字。
“薄言禾。”
“……”薄言禾听到了她的声音,但是并没有理会。
她现在心里纠结的很,纠结着要不要立马上去。
“……”南何吸了口气,用更高一点儿的声音再次喊了句,“薄言禾!”
薄言禾抬头,视线落在她脸上,一脸阴沉。
她现在这样的神情让南何想起昨日在生灵池水刚见面时,薄言禾想要和她动手的样子,一时间笑意顿时散去,眼神也冷了下来。
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帝何将手伸出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然后有些担忧地传音道:“没事吧?”
南何摇了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薄言禾身上,她冷哼了一声,语气冰冷:“这个时候,江离应该已经走到浅川入口处的结界边上了吧。”
薄言禾这下是彻底坐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来:“午饭我不吃了。”
然后就直接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起初只是快步走着,然后渐渐跑了起来,最后甚至直接捏诀,眨眼地功夫,就消失在门口。
她是真的很在意江离,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南何和她是可以直接对话的,此时她心里的郁闷和怒意已经散去了些,便极其别扭的给她传音道。
“他身上有琉璃珠的气息,也就是有你的气息,你只要在浅川查找下,很快就能找到。”
在她说完后没多久,薄言禾的声音就快速响了起来:“谢……”
言尽于此,南何直接掐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听到薄言禾的声音。
帝何的手还放在她的手上,等将薄言禾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她就将注意力转到了他身上。
“你要先回去吗?”她问道。
帝何并没有立马回答她,而是先问了句:“你想让我留下吗?”
说实话,南何现在并不需要有人陪着自己,但如果那人是帝何,她就要考虑考虑了。
心里有一点儿想让他留下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不希望,她不想耽误帝何的事。
“孟裔鸩现在情况应该还不稳定吧,与其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待着,还不如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虽然帝何没有跟她说过关于孟裔鸩的事,但她知道孟裔鸩现在不会有多好。
他啊,怕是找不到她了,所以才会来这里看看的,谁承想刚来就遇到了昨夜那事,他就留了下来。
“……”帝何没有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南何将手从他手心抽出,施法将那只兔子从术魂旗中引了出来:“你觉得他的修为怎么样?”
帝何瞥了那兔子一眼,冷哼出口:“惨不忍睹。”
南何闻言笑了起来,将兔子凑到他眼前:“那能不能请修为高深的帝何小公子帮我个忙啊?”
帝何看着近在咫尺的兔子,将身子往后仰去:“想让我做什么就直接开口,不用问我的。”
南何将那兔子稍微收回来了些,虽然他是那样说了,但她还是问道:“能不能在他眉心点一滴……仙血?”
南何小心翼翼地开口,她知道帝何一点儿都不喜欢面前这只兔子,但若是她现在有其他的办法,绝对不会向他开口的。
“你要做什么?”帝何虽然皱起了眉头,但却依旧划破指尖,在兔子眉心处点了一下。
“原本是打算将它放在术魂旗里带出去的,但我怕子清扬心中生疑,若是她想要看一眼,我又不能不给她看,如此一来,兔子可就直接暴露了。”
拿到了仙血,南何自然是很高兴的,“现在有了仙血,就可以改变他的气息,这样一来,子清扬就不会发现他是哪只了。”
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帝何笑了笑,换了只手,在她眉心点了一下,“你呀!啧啧啧!”
若不是担心孟裔鸩那边会出什么事,她一定会问他一句啧啧啧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并不是问那个的时候,于是南何就只是将兔子收了回来,直接转移了话题。
“薄言禾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到江离,等我们上去时,她一定回去找我,你回去之后,帮我给她收拾个房间出来呗!”
她这么说帝何没有办法说不行,所以就只能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只要他说出好这个字,那就算是答应要回去了。
南何当即笑了起来,拉着他起身,将他往门口推去:“要不再顺带着将院子里的桌子换了?”
一个四人的小桌,着实太不方便了些。
帝何也早就有这个意思了,在听见她这话时,当即就同意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门口,帝何转过身来看着她,抬手将她肩头的头发抚了过去:“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他说的这个回去,指的自然是回那个他们暂住的小院。
“太阳落山。”南何想了想,又说了句,“最迟天黑之前。”
帝何没有再说什么,他“嗯”了一声,然后直接捏诀离开了谷里。
他走后,南何又回到桌边坐好,等着祁阵回来。
冷泉。
“你不要再钓了好不好,我的灵鱼眼看着都要被你祸祸完了!”子清扬叉着腰,满脸气愤地看着面前还在钓鱼的祁阵。
此时她脚下站的,以及边上相邻的寒玉石上,都是被钓上来的灵鱼。
子清扬看着眼前的那个“罪魁祸首”,无奈地再次开口,以一副商量的语气说道:“我的哥哥啊!你能不能别钓了!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你确定你能吃的了地上这么多的灵鱼!”
“吃不完我可以拿出去卖。”祁阵保持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
话落之时,手腕一抖,又是一条灵鱼。
子清扬:“……”
那边祁阵还在钓鱼,这边子清扬挣扎着,考虑着要不要将鱼竿从他手里拿过来。
好在祁阵在将那条灵鱼扔到岸上后,就将鱼竿给扔了,要不然她就真的要掂量着自己的能力,去以卵击石了。
“挑几条拿回去吃。”祁阵起身将鱼竿放到她手里,“你挑。”
搞什么名堂!?
子清扬将鱼竿散去后,弯腰随便拿了几条,然后还不等她开口,
祁阵就直接施法,将岸上剩下的那些灵鱼,都尽数送回了水中。
先是将鱼给了云旗,然后两人一同往小院走去。
刚开始谁都没有说话,但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子清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祁阵,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祁阵瞥了她一眼:“有话快说。”
子清扬犹豫了下,而后将一直想问的话说了出来:“祁阵,南何真的是清默吗?”
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呢,子清扬其实也并不清楚,她只是心里有那么一个感觉,总觉得南何并不是清默。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话题。”祁阵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视线冷冷地在她身上扫了一下,“以后不要有这个想法了。”
对于认定了一件事的人,不管你怎么跟他说,如何劝他,他都是不会回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