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是你,你既是我……
无论曾经发生了什么,至少现在都已经过去,每一个人也都还好好的存在着;无论往后还会发生什么,至少这一刻,省城的所有牵挂,都基本上全在身边,在距离大年三十仅剩两天的时候,终于团聚到了一起。
最担心的老头子终于回来,所以尽管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想起来便一阵害怕,对注定会充满凶险的未知以后,也不可避免的感到有些心悸,但与此同时,内心也仍然还是获得了些许安定。
至少不用再担心,如何在最后的两天时间里找到老头子了,同时他这一回来,也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暂时已经烟消云散,不用再每时每刻,都担心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
芸姐心思细腻,能洞察人心,但另一面,却也是敢爱敢恨,哭的时候会大声哭,笑的时候也同样会大声笑的性情中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刚刚经历过险些失去小李诺的恐惧后,也很快便从老头子再次归来的喜悦中将情绪转换了过来,在我们还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平复好情绪,开始张罗这顿年前的团圆饭了。等我们说得差不多时,就已经拉着调整能力明显逊色不少的张晓微打帮手,为老头子做好了几个清淡可口荤素参半的菜,临时从附近酒楼订的荤菜也已经送到,摆了满满一桌。
两个女人都已经调整好情绪,我自然也不能落后,于是很快也将满脑子的繁杂收起,主动结束了现阶段的谈话,露出笑容喊开饭。
为了将刚刚经历过的惊恐,与阴郁沉闷的气氛更加冲散一些,酒自然而然是不能缺少的,就连我几乎没见过,在没有罗文信的陪同下喝过酒的老头子,也喝了好几杯。至于我和袁金柱,则完全不用想,肯定是要喝到高兴,都以放翻对方为第一目标,直到有一个认怂为止。
我酒量向来不行,属于端上酒杯沾上白酒就开始晕的弱鸡,所以按照常例,首先翻船的人肯定会是我,但或许是想借此,把这段时间压在心里的一股氤氲之气释放出来的原因,状态竟是难得的非常好,早已远远超过了往常能稳住的量,也仍然还是觉得不够尽兴,颇有几分酒神在世的气势,最终还是袁烂人扛不住,险些当场翻车,主动认怂求和了才算结束。
这是我唯一正面放翻他的一次。
当然赢的方式,其实也并不光彩。
原因是芸姐将我们喝的酒调过了包。在酒过三巡,老头子和两个女人都已经放下了杯子,我和袁烂人也已经上头的时候,这个笑眯眯在旁边负责帮我们斟酒的妖精,便伙同另一只妖精张晓微,偷偷将我的酒替换成了香槟,而给袁烂人喝的,则从头到尾都是货真价实的茅台。
这样一来,我再喝不过他,就当真是没天理,完全可以告别酒坛了。
当然这一情况,我也是后来才偶然得知,当时已经完全麻哈了,处于味觉麻痹,喝什么都跟水差不多的状态,就算给瓶敌敌畏也会半点不皱眉头的当美酒吞下去,哪里还能分得出这么多,唯一的一点点感觉,就是这酒越喝越甜,越喝越神勇。
当然我更不知道的是,袁烂人实际上早就已经看穿了两个女人的把戏,只是为了配合照顾当天明显不大对劲,很需要照顾的我,才装作没有看到,故意把自己放翻,让我赢一次罢了。
生活就是这样,处处有看不到的细节,处处有将真相掩藏起来的沉默与欺骗,但必须要知道的是,并非所有沉默与欺骗都是恶意的,事实上生活中的大多数欺瞒,其本质上都源于善意,无论其最终导致的后果是好是坏。
即便一大半喝的都是香槟,就我这点小酒量,效果其实也都差不多,不比故意将自己放翻的袁烂人好多少,晕乎乎的睡了个大觉,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快九点才醒过来。
想喝水,伸着懒腰还没爬起来,就碰巧摸到了一瓶矿泉水,像过去几天那样,习惯性地想抱抱某个小女人,耳边就传来了已经熟悉的微微的呼吸声,脖子间也贴着柔顺丝滑弥漫清香的长发,缠着一直细腻柔软的手臂,旁边还真的就睡得有人。
咦?
轻轻一怔,瞬间清醒了过来,旋即爬起来一看,不是咱家小女人还能是谁?
再一看周围,和双双躺着的大床,正是芸姐的卧室。
不对啊,怎么又迷迷糊糊睡到芸姐床上来了?而且还是和小女人抱着睡的。
我们把大床睡了,芸姐和小李诺睡哪?
不会是…………
揉着像掺了浆糊的脑袋还没想明白呢,同一个枕头上的张晓微,便小猫一样撩人神经的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呓语着扭动着身子,勾着我脖子重新睡了下去,几秒钟后轻轻睁开眼睛。
“你醒了?”似醒非醒露出微笑的同时,柔弱无骨的细腻身子也粘了过来,然后是更加柔软的唇,弄得我整个人瞬间就完全没办法淡定了。
回应着腻歪了半分钟后,手脚开始不老实的正想再进一步,却被突然清醒过来了的小女人一把推开了。
“不行,这是姐的床,现在估计都已经九点多了,他们早就已经起了,被听见了可不好,既然你醒了,我们起床吧。”
一听这话,我才算再次清醒过来,连忙收起了心思。
定定神让脑子更清醒一些后,挠着头小声笑道:“快告诉我咋回事情呢,我怎么……睡到芸姐房间来了?我记得我昨晚睡的地方不是这啊。”
回应我的,先是被小女人用一根手指点了点脑门,然后嗔怪道:“还好意思说呢你,喝不得还非要喝那么多,完了又到处撒酒疯,昨晚被你弄得尴尬死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我他妈还真是昨晚半夜,神志不清死乞白赖爬到芸姐床上来的。
芸姐家是三房两厅,两间主卧和一间稍小一些的次卧,由于她常年一个人住,同样带着个小阳台的次卧,就装修成了书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没住带卫生间的那间主卧,而是弄成了客房,自己住不带卫生间的这间。有老头子在,客房自然轮不到我和袁金柱的份,所以芸姐昨晚就把客房收拾好,将原本偏年轻花哨的床单被套,换成简单朴素,更适合老人的让老头子休息了,张晓微就和她一起睡,然后又在书房给我支了张小床,至于蓬头垢面的袁金柱,她就没打算管,爱睡沙发睡沙发,爱睡地上睡地上,但昨晚我和袁金柱都喝高了,废话特别多,勾肩搭背兄弟来兄弟去的说个没完,所以就没去睡小床,而是和他废话够了,双双睡在了沙发上。
光是这样自然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我半夜迷迷糊糊上厕所的时候,碰巧遇上张晓微也出来上厕所,一时间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就流氓一样抱住了她,非要和她一起睡,又喊又叫的,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客厅和袁金柱睡。
张晓微被粘缠得没办法,只好暂且答应,岂料就在她准备把我往书房哄的时候,我却是随手推开芸姐卧室的门走了进去,怎么劝都不肯再出来了,就要和她一起“滚大床”。
实在拿我这香槟喝多了撒酒疯的流氓没辙,芸姐只好带着小李诺连夜换床去书房睡,将大床让给了我和张晓微。张晓微觉得难为情,就打算把我先哄睡了,再去书房和芸姐将就一晚,结果门一关,就完全由不得她了,最终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被我这一闹,张晓微自然也没了独自出去见人的勇气。芸姐袁金柱倒还好说,反正都是年轻人,笑笑也就过去了,关键是老头子也在,要说昨晚没听到动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尽管七点多的时候,她就已经醒来,也听到了老头子芸姐他们在外面的动静,却也没勇气起去,只好等我醒来,等着等着,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饶是自以为已经有了几分袁烂人的道行,但听小女人说完我昨晚的“罪行”,也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的汗,尴尬的不行。
别说她这个迫于淫威,不得不就范的“受害者”,就我自己也不大想起去见人了。
太丢人了,怎么二两马尿下去,就干出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呢?
关键是还没什么印象。
好在也只是完全不要脸的缠张晓微,没有干出更出格的事,不然就真的可以打开窗子从28楼跳下去,没脸再活了。
但即便只是这样,也已经足够难为情。
没想到曾一度被袁金柱,形容成性格跟女人一样软趴趴的我,竟然也有干出这么“纯爷们”的事情的一天。
再不想承认,事情也都已经做了出来,既然如此,就没有把责任完全推到酒上的道理,更不可能真的装死不吭声,把压力丢到小女人的身上,于是挠头想了想后,便破罐子破摔,假装豪气干云没事一样的笑了起来,一边轻声说着话缓解张晓微心理上的压力,一边起身帮她穿起了衣服。
衣服刚刚穿好下床,收起就碰巧响了一下,捡起打开一看,是袁金柱这贱人发来的。
“兄弟,太阳都晒屁股了,也该起了吧?再不起,你家老头子就该过去敲门,亲自请你起床了,可别怪老哥没提醒你,还有你这个酒品,实在是……”
老头子在等我起床,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再磨叽下去,原本没事也会变得有事,于是暗吸一口气,捧起张晓微的脸告诉她没事后,便打开芸姐卧室的门,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这时芸姐也刚好经过饭厅,见我走出来,不禁玩味地笑了笑,“起了?”
“是啊,早上好。”我迈着轻快的步子笑眯眯说,既然要装镇定,自然就不能露怯。
“起了就好,我们等不了你们,就先把早餐吃了,你们也赶紧洗洗脸趁热吃吧。”没有过多理会一眼就可看出是强装镇定的我,芸姐对跟在后面,多少有些紧张怯弱的张晓微笑了笑后,便扭头去了厨房那边。
来到客厅,换了身干净衣服,款色颜色一模一样的老头子,在沙发上坐得笔直,一边看电视,一边用手护着在沙发上爬的小李诺,以免她摔下去,而换了身脏衣服的袁烂人,则坐在落地窗后面的地板上,盯着对面靠墙的鱼缸里的鱼看,眼珠子跟着游动的锦鲤转来转去,见我们走出来,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偷偷摸摸竖起大拇指笑了笑后,便转过头继续看他的鱼。
而老头子,则在张晓微叫了声师叔后,转过头看了我们一眼,又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做之前总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吓自己,实际上一旦真做了,却会发现其实什么事都没。洗过脸,在一脸玩味笑容的芸姐陪同下吃完早饭,心里的尴尬就已经缓解许多了,然后便回到客厅,合计起了过年的事。
杨小天在四天前,就已经回老家去了,他已经挺久没有回过家和妈妈团聚,再有事也不能老把他拖着,于是在觉得即使再有事,也不是他能应付过来的后,我便转了一万块钱给他让他回去。
芸姐一家七八年前已经迁到了省城,就在北关轮胎厂那边,今年由于要去我家,所以就不打算回老家了,该置办的年货,家里也都已经准备好,直接回去就行。那个真正的“养鬼人”,现在已经被老头子逼得遁走了,自然暂时不用顾虑安全方面的问题。
张晓微从决定回来的时候起,就已经没打算在家里过年,但具体是先陪芸姐把年过了,还是直接跟我回去,这小女人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处境,又想陪芸姐,又不大想和我分开,最终还是我干脆心一横,替她做了决定。反正也就是几天的事情,到时有她和芸姐做个伴也好,就按我第一次回老家时说好的来,大年初三那天,我去县城接她们。
而老头子,他原本是想留在省城陪已经断了手的罗文信,两个老伙伴一起聚聚,但听到他目前是在警方的一个医院里养伤,又经我劝了一会后,也就同意一起回去了。
至于袁金柱,这就是个没有家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自从他那个老头子死了之后,他已经不知道过年是什么滋味,听起来还蛮有些心酸的,我邀请他一起回去的时候,还抓耳挠腮得了便宜就卖乖的玩起了矫情,说他不大喜欢热闹,也不大好意思跟着回去,直到我沉下脸,才一脸不情愿的答应。
这蚂蟥听不得水响一样的家伙不爱热闹,还会不好意思?说出去别人信不信不清楚,反正我是不大信。
于是商定下来,联系上黄青峰,让他帮忙把老头子带过去,陪罗文信坐了一天,袁金柱也去处理了一些他的所谓私事,回来形象难得的焕然一新,不仅换上了颇为精神,明显超出他审美水平的新衣服,还把那头鸡窝一样的毛剪成了平头,我也抓紧时间耍足了流氓后,我们便在第二天一早,乘上了回老家的班车。
生活就是在一件糟心事套着另一件糟心事中,过出属于自己的声色滋味,所以,尽管明天还是会很糟糕,但也依然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