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川看了一眼王成手里的镯子,试图先转移换题的说:“物质和生命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我们姑且先不谈那些身外之物了吧,还是说说那些关系到人命的事情吧。”
王成听后不太同意的笑着摆摆手说:“诶,罗队,您这话还真说错了。在我看来,物质和生命不但可以相提并论,甚至可以有价交换。人命关天这话我早就不信了,没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比如我的父母,他们辛辛苦苦、本本分分的一辈子,最后两条命加一起才值二十万!还没有这个镯子的零头多呢!您说,人命和物质谁高谁低?”
罗川看着王成,目光中隐隐也有些凄哀。
王成继续说:“我想你应该是一个少见的好警察吧,你为了李连峰的事情来回奔波,确实让我心里有些不通的感受。但是对你们这些当官的来说,不可能不知道人命是有价的吧?想当初我为我父母的赔偿四处投诉,但是他们都只告诉我,这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两把老骨头,还想要多少钱?车祸致死的赔偿价格基本明码标价,死一个小孩子多少钱,死一个青少年多少钱,死一个男人多少钱,死一个女人多少钱,死一个老人又是多少钱,这些价格很明确。像老人,对社会似乎起不到太大贡献了,所以也就是几个价钱当中最便宜的了。我当时不服,他们认为我父母不值钱了,可我认为他们的恩情我还没有报答完!!他们凭什么这样!!可那个警察却问了我一句话,如果不是撞死人的赔偿更能接受,那为什么很多司机选择宁可把人直接撞死,也不弄个半残?因为只要被撞的人还活着,他就得一直掏钱,但是死了就不一样了,一口价到位。呵呵…哈哈哈……”王成笑了,笑出了眼泪。
罗川看了一眼关山,关山也是神情悲切,始终一言不发。现在王成已经来自首了,而且完全没有要隐瞒狡辩的意思,所以也就不需要什么审问技巧了。
可他们也总不能谁都不说话,只听杀人犯自己一个人说吧。于是罗川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王成问道:“能告诉我关于王淼的事情吗?”
提起王淼的名字,王成痛苦的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死死的握着那个镯子,痛哭着说:“我对不起她!我没有保护好她!如果我有能力,她就不会被逼走向那一步了,更不会最后死的那么惨。”
罗川没有太着急追问,他想等王成稍微冷静一些再问。过了一会儿,王成擦了擦眼镜和鼻子,抬起头对罗川说:“王淼是一个好孩子,她天生就是个艺术天才,会弹琴,会唱歌,会跳舞,会很多很多的乐器,还会好多外语。因为她比我小很多,所以从她出生开始,我就一直很疼爱她,一心想保护我这个妹妹,直到我死。可是我没想到,有时候人的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锋利的。现实的刀每一夜都割在我的心头上,让我痛不欲生,辗转难眠。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得为我妹妹做些什么。否则我这辈子都会这样在这样的痛苦煎熬中度过。”
王成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来了王淼悲惨的死因。
“我们在那场车祸之后,为了父母借遍了亲朋好友,卖遍了能卖的所有东西,可还是差很多钱……你知道重症监护室一天多少钱吗?当时一心想着爹妈,没有办法再思考更多,我冲动之下就去借了高利贷。我当时不过是想,只要能救我父母一命,这辈子当牛做马去卖苦力还账我都愿意!但是没想到,医院把该做的手术都做了,该上的机器都上了,花光了所有钱之后……他们还是去世了。料理完父母的后事又开始打官司,花了很大一笔诉讼费,最后也还是输了。呵呵,我们把赔偿的钱都用来还钱了,房子也卖了,但是那高利贷的利息却一天一天再涨!我去求那个人宽限一段日子,可是人家根本不可能给我机会。直到,他们看到了我妹妹王淼,他们的大老板才出现跟我聊了聊。”
罗川本不想打断王成的话,可这时候他不得不插嘴问了句:“那个放高利贷的老板是个女人?”
王成恨恨的攥紧了拳头说:“没错,她叫张琴。我事后才知道,她不但放高利贷,还是个高级皮条客。有很多女孩子,都是因为最后还不上高利贷,才被她给卖出去抵了债。”
罗川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那个张琴不仅仅是个皮条客。她用有钱人的钱去放债,赚取高额利息的同时,再寻找那些还不上债的家庭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用姑娘去抵偿利息,介绍给那有钱人。最后,那个姑娘相当于一文不值。而张琴,得了钱,得了力,得了人脉。想想,这还真是一个有头脑的恶毒女人。
“那张琴找到你谈了关于王淼的事?”罗川问。
王成痛苦的摇着头说:“如果她直接找我说了,那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啊!她用的恶毒手段真的是让人反应不过来。她先是来我家逼债,提高利息,向我施压,让我妹妹看着我的困境。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又单独找了我妹妹,聊那抵债的事情。因为我妹妹的冰清玉洁……张琴开出的条件是,只要听她话一个月,我们之间的所有本金和利息就全部一笔勾销了。那个该死的女人用我来威胁我妹妹,还劝她说,反正早晚得嫁人,跟哪个男人第一次不是跟?还不如先解决一下眼前的困境。就这样,我妹妹答应了她。不久就被送去了刘康的身边。”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关山,这时沉重的问了句:“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王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录音笔说:“我想我妹妹是怕张琴会反悔,所以录下了她们之间的对话和协议内容。可我,却是在她死后才发现这东西的……”王成说完,就把录音笔放到了罗川的办公桌上。
罗川看着那录音笔,想象着那个素未谋面的王淼,心情也十分沉重。那个从小弹琴跳舞的姑娘,一直都在学校里成长着,她还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然而一场灾难,却让她一下子尝尽了世态炎凉。
罗川忍不住叹息,问王成:“那王淼的死,和刘康有关系吗?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王成似乎一直都在回避王淼的死因,不需要关山说,罗川都能看出来王成的痛苦。他不愿意回忆起妹妹的死因,只能是一个原因,那过程必定是十分凄惨的。
现在既然罗川已经直接问了,王成也只好不再回避的答道:“怎么说和他有没有关系呢?如果不是因为他,小淼就不会死。她的死,全是因为刘康送的这个镯子!张琴和另一个叫徐佳的女人看刘康给小淼买了一个天价手镯,心生妒忌。然后张琴就找到小淼说,想要跟她平分从刘康那里所得来的钱。理由是,如果不是张琴介绍,小淼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这样的有钱人。但是我妹妹不同意,她出卖自己本就是为了还债,熬过最后几天,她就可以脱离苦海了!怎么可能跟她做这种合作?就这样,因为小淼的不配合,而且还扬言再纠缠就告发张琴。于是……那两个该死的女人就合伙害了小淼。她们把她骗了出去,说是当面撕了协议,以后一切就都结束了。小淼心思单纯,以为终于可以摆脱这种日子了,没怎么多想就去了她们约定的地方。结果……那里不但有张琴和徐佳,还有一群带着头罩的男人!他们轮j了我妹妹,并抢走了那个手镯。然后就把她一个人扔在了空地上,没人管,没人问,甚至都没有人看到,他们在干那禽兽不如的事情时!我妹妹的背后有一块凸起的尖耸木桩正插在她的身上!我下了班发现小淼一直没回家,就去她房间看看,这一看就发现了录音笔。我按照小淼最后的话,找到了她出事的地方。我赶到的时候,她满身污秽,一丝不挂,像一个大字躺在草丛里,嘴被封着,身下的草地全是血……地上还扔着几个头套。”
罗川听的皱起了眉头,他能想到那个画面,他也知道,王成一定已经晚了。因为以王淼那样的姑娘,如果她还有一线生机,还有一丝意识,就不会让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草丛里。这样的死亡方式太让人难过,那些恶人可能直到走的时候都不知道王淼的身下有尖锐的木头已经刺穿了她的身体……
王成崩溃了,他被那个画面击溃了。他满脑子都是当时跑过去抱起自己妹妹时候的那一幕,他疼爱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剩下的只有一张年轻的、苍白的脸,不甘的睁着大大的眼镜,发丝凌乱,满身污秽……她的血染红了青青碧草,渗入到了身下的土地里。那块夺走她生命的木桩,还插在她的背上。她应该是从一开始被扑倒的时候就已经受了伤,但是没有人在意,他们继续发泄着兽欲,抢夺着这个可怜女孩身上仅剩的一切。
如果,当初张琴和那些人发现了王淼受伤,就能救她一命!如果当初张琴救了王淼一命,那她们自己也就不会死于非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王成稍稍冷静了一下之后就说:“我找不到那些男人,因为我妹妹都不知道那些人会出现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能找到的,只有张琴和徐佳。我以知道了王淼死因为要挟,也把她们一个接一个的骗了出来。我用那根刺死了我妹妹的木桩刺在了张琴的身上几十下,让她好好感受感受小淼当初的痛苦。然后我把她带到了屠宰场,藏在了料理完的猪的身体内。绞肉机上方的钩子钩住的是衣服,只要我一操作,她就掉下去了,衣服就被我收回来了。我只是没想到,李连峰会看到了那一幕。我只能用猪头做掩饰来吓走他,可是……他却疯了。”王成的表情带着深深的愧疚,他本无意伤害无辜的人。
“王淼的事情,你为什么……”
罗川还没说完,王成就会意的接话道:“我为什么不报警,是吗?呵呵……罗队长,我难道还要让那些有钱人再羞辱我妹妹一次才算行吗?我难道要指着我妹妹再赚个十万二十万?人命有价,仇恨无边!我一分钱赔偿也不想要!我只想杀了那些害死我妹妹的人!而且我也不是个法盲,我能够想到,那木桩在地上,小淼被扑倒的时候正好躺在了上面。只要他们花足够的钱,就有律师会为他们辩护说这是过失杀人,他们是不知情的,无意的。那些人顶多也就是个强间罪,张琴可能连罪都没有。请问,罗队长,我为什么要报警?”
罗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王成此刻的问话。
王成忽然狠狠的攥碎了手里的镯子,他的手瞬间就流出了血。罗川连忙上前查看,王成却快速的将镯子使劲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拒绝了罗川给他包扎,只说道:“罗队长,这点儿伤不及我心里那些伤的万分之一。最后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本想在绞肉机里杀人之后做成火腿,搅黄了这个厂子!可是……我做不到。那些不知情的人是无辜的,我真的做不到……于是我就把我每次杀完人之后的那批火腿贴错封箱标签,这样就不会被发出去了。”
“李连峰似乎说看见过三次女鬼。”罗川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王成笑了笑说:“他的运气也实在是不好,之前是我一直在测试小吊车的钩子和衣服,确保杀人时候能够顺利。测试了很多次都没被发现,最后一次竟然被他看到了。而且从那次之后,好像他总会见到。不过我既然来投案了,就没有隐瞒了,我只杀了张琴和徐佳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