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罗川低头沉思的时候,一旁的老村长竟然有些站不住的差点儿跌坐到了地上。幸好旁边的村民及时扶住了他,并都关心的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罗川抬眼看了一下村长,发现村长看着刘大勇的尸体,目光之中满是惊惧。那苍老的脸上流下汗滴,就连嘴唇的颜色都变了。
罗川看了下尸体,便走到村长面前问了句:“李村长,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村长躲避着罗川的眼神,摇摇头说:“没,没有……就是这忽然看见死的这样惨的尸体,有些难受。他还不到四十岁……这样死了太可惜了……”说着,村长还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这个时候的罗川,开始有些想念关山了。因为如果关山在身边的话,也许能轻易就看出这个老村长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关于这一点,就算没有关山,罗川也是十分的肯定。而且似乎还不止村长一个人,村长背后那两个年岁大点儿的村民,甚至还有徐国富,他们在知道刘大勇死讯的那一刻,当时都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震惊。那神情,罗川记得很清楚。不仅仅是震惊,还有害怕,担忧。就好像他们生怕接下来要死的人会是自己一样。
罗川想了想,就让柯雪他们先去忙现场,自己则是扶着老村长,找到离尸体稍远一些的大树下,让村长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看这老人的样子,他现在绝对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平静平静。
等到村长的脸色稍稍缓过来了一些的时候,罗川就对村长闲聊般的说道:“您知道我们平时办案的时候,最害怕的案子是什么吗?”
村长有些迷茫的看着罗川,摇了摇头。
罗川笑了:“我跟您说啊,不是什么凶残可怕的杀人犯,也不是什么不怕死的毒枭色魔。我们最怕的,是群众的眼睛不是雪亮的。他们有时候可能会无意中的维护了凶手,保护了罪犯,对一些关键性的秘密守口如瓶。这一切也许并不是他们故意的,但是就因为一部分人的错误决定,导致案件的侦破方向会绕很多弯路。”
村长听到这里,微微低下了头。活到这个年纪,即便是在封闭的山村里,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别人话里的含义?只是,他仍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罗川也不着急,继续说:“您看,其实我们也不怕绕弯路,因为可以继续查。但是我们最害怕的是,在警察被绕弯路的同时,凶手还在继续作案。那样一来,有些无意间的错误决定,就不是耽误办案那么简单了,而是会连带害了其他人命。”
老村长眨巴了眨巴眼睛,深深叹了口气说:“同志啊……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些不好的事,我们都发誓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了,你说我都这把岁数了,实在是不愿意提起。而且,我觉得我们村子里发生过的事情,也和这事儿没什么关系。”
罗川看着村长的眼睛,目光凌厉,挑眉问道:“您真的是觉得没有关系吗?”
“真的没什么关系……”村长又一次避开了罗川的眼睛,两只手无意识的搓着。
“那您为什么会害怕?”罗川追问。
“我……”
就在这时,徐国富跑了过来。他看了看柯雪那边的情况,就赶紧过来问罗川:“这边怎么样了?有什么线索了吗?”
罗川看了徐国富一会儿,然后直截了当的问道:“老徐,发现王兴旺尸体的那条山路,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徐国富的脸色变了变,回道:“没,没有吧?”
罗川点点头,继续问:“你也是老警员了,比我有经验。我想问问,依你之见,你觉得这两起命案有什么关联吗?死者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徐国富想了想说:“嗯……他们俩的共同点……是不是就是兴旺他媳妇儿啊?”
罗川缓缓摇了摇头说:“王雪不是已经被警员控制住了吗?她没有作案的机会。我倒是发现,这两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属于经常出村,经常往返那条山路的人,对吗?”
徐国富的嘴里有些磕磕绊绊,语无伦次的接道:“呃,是…是吧。对……”
“那我就想问问几位了,那条山路,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们都是这里的人,肯定都很清楚这村子发生过的大大小小事件。当地人有当地人的秘密,这我也能理解。但是如果牵扯上人命,你们还要执意隐瞒……”罗川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他看着村长和徐国富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徐国富心知肚明,罗川的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了。市刑侦队的队长,要是惹急了他,把那些事儿闹的满村风雨就更不好了。
思忖再三,徐国富就对老村长劝道:“村长啊,要不算了吧……如果那件事和命案没有关系,罗队长他们也不会四处传播。但是如果有关系……我们隐瞒实情就真的影响破案了。你看这凶手,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要是再死人……”
村长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然后像是下决心一样的说:“哎!好吧,这事儿就由我来说吧!就这件破事儿,压我心里很多年了,确实也不舒服!”
说着,李村长站了起来,弓着背,背着手,在大树前来回走了两圈这才说道:“七年前,那条山路上确实出了一件不好的事。那时候我们村里刚有两辆小巴,负责送村民往回县里采购。而且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游客,都是自己人。我们没有什么自动售票机,就在村里找了个姑娘当售票员,每天来来回回的在那条山路上,一直都没有事情发生。直到有一天……四个外乡人在县里拦了车,说是要来这村子参观。当时天已经晚了,车上只有几个人,司机老陈也没多想,就让他们上来了。谁知道……这几个畜生,竟然是一伙儿恶人!!当车子开上山路的时候,他们就拿出了刀子,好像还有抢!让所有人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放进口袋里。大伙都害怕了……可是手里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群畜生一看没打劫到值钱的东西,就朝着售票的那姑娘走过去了。他们把票钱抢了去,然后……然后……”李村长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看村长的脸色,羞愧难当,万分痛心。罗川只看看这几个人的表情,大概也能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一个村民看着村长那难以启齿的样子,就站了出来,接着村长的话说:“然后……那四个人就把售票的那姑娘给强了……就在车上……”
“就在车上?车上当时有多少人?”罗川十分惊讶,匪徒才四个人!这一车的人,竟然没有人出手帮助那个女人?
村民也惭愧的别过脸说:“当时我大哥在车上,事情都是他给我讲的。那时候车里可能有大概十个人吧……可是,可是那几个人手里有刀有枪的,谁敢乱动啊!!我哥说,那售票员哭喊的嗓子都破了音儿了,被折磨的太惨了。可当时还有一个歹徒用刀威胁着司机,司机也不敢停车,山路上也不敢乱开,最后只能就那样了……”
罗川听着这件事,只觉得胸口发闷。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群人……都完了之后……他们就拿着钱要求司机停车了,但是他们下车时候好像破坏了车子,之后那车就出车祸了,还死了两个人呢。”村民说这话的时候,也一直在低着头,好像如今的他们,都无法面对这件被死死封在村民嘴里的难堪过往。
徐国富这时也叹着气说:“我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小巴发生了车祸,我们县里的警察们就赶了过去。山里条件不好,抢救不及时,死了两个人。但是售票的那姑娘万幸被救过来了。大家都无法接受这件事,也是为了那姑娘的名誉,村里人就默契的做了决定,谁也不许再提那件事!我们也一样,回到县里就开始追查那四个歹徒,可是却毫无线索。罗队……今天的山路你们也看见了,七年前,还不如现在呢!我们没有什么先进的监控设备,也没有什么电子眼,根本找不到那四个人啊!”
罗川已经听清楚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阴沉着脸,对徐国富问道:“我没说错的话,王兴旺,刘大勇,当时都在那辆车上,是吗?”
徐国富飘忽的眼神,村长沉重的叹息,无疑都确定了罗川的猜测。
其实很简单,如果不是现在的两名死者曾经都在那辆车上,村长他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害怕。刚开始王兴旺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他们有多紧张。直到刘大勇也死了,他们就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个都如临大敌。
“当初售票的那名女子,如今在哪里?”罗川问。
现在,终于找到最有嫌疑的人了。十个人的袖手旁观,十个人眼睁睁看着她被四名歹徒轮,这份仇恨,足以构成杀人动机了。
村长指了指西边方向说:“那件事之后,她就搬到了坟地西边……像个鬼似的自己在那里住。也有人去看望过她,不过都让她给赶了出来。她说……宁可和死人做邻居,也不和活人打交道。最近两年,大家也渐渐淡忘了,很少有人再去看她。不过有时候村里死人了,去坟地的时候,还能看见她像个鬼一样,阴森森的站在坟地外,远远的看着下葬的人。哎……估计是精神不正常了吧……”
罗川把柯雪和另外两名警员都叫了来,然后吩咐那两名警员配合当地警方处理尸体,封锁现场。
柯雪刚才在后边拍照差不多的时候,就过来听了几句,大概也听明白了这件事,这时候他紧皱着眉,有些沉重的对罗川说:“罗队,咱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女人?”
罗川点点头,然后对村长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哎……她叫田英。”村长捂住自己的脸,不断的摇着头。
徐国富这时对那几个村民说:“你们赶紧扶村长回家吧!让他赶紧休息休息。”接着,又对罗川说:“走,我陪你们去找田英!”
罗川没有说话,只带上了柯雪,跟随着徐国富朝着坟地西边走了去。
在路上,柯雪低声问罗川:“罗队,没想到还真让您给说中了,凶手竟然真的是个女人!如果那个田英就住在坟地附近的话,那刘大勇的死,她作案就太方便了。可是……咱还是没弄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能从刘大勇上方刺他?还有,那王兴旺……”
不等柯雪问完,罗川就打断了他说:“别着急,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那些说不通的地方,就是我们还有事情不知道地方。一切还没确定,别太早下定论。”
一直闷声走路的徐国富,这时也停下脚步转过身,十分惭愧的对罗川说:“罗队长,真的很抱歉!我是实在没有想到,七年前的事情会和兴旺的死有关系!我不是故意要隐瞒这件丑事的,只是……哎,我作为一个老警察,真的太不称职了!”
罗川看着徐国富,宽慰了一句说:“没关系,能找出真相比什么都重要。我想我能理解,一群人看着一个女人被侮辱,这种事情,任谁在事后都不会愿意再提起的。而且你不是也没有想到吗?事隔多年,也不怪你。别想太多了,咱们赶紧去找田英吧。”
看到了罗川这样的态度,徐国富这才放下了心来,点点头说:“诶!好!你们看前面不远处就一个院子,周围啥也没有,我想那就是田英住的地方吧。”
罗川点点头,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个孤零零的院落走去。明明是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是罗川的心里却依然兴奋不起来。那块大石头还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